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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眷进城带来的变化非常显著。
仅仅三天,陈奇瑜就派弟弟陈奇璜出城,进了刘承宗的大营。
三天前,刘承宗就对陈奇璜为首的陈家兄弟印象很深,一个个都像贵公子一样,功名才华集于一身。
这才短短三日,陈奇璜身上那股贵气就褪得差不多了,进营见着他也不客气,张嘴就是:「大元帅可否,先给在下一餐饭食?」
一看那脚步虚浮、说话有气无力,刘承宗就知道,这小子饿坏了。
陈奇璜的岁数比陈奇瑜小得多,他是白姨娘生的,同父异母,出生没多久父亲就不在了,全靠母亲一个人拉扯大。
岁数跟刘承宗差不多。
他这个要求很容易满足。
得益于城池内外的战场贸易,围城营地的铺子一天十二时辰开火,确保守军财神爷不论什么时候从城墙上缒下来,都能买到饭吃。
任何变化一开始都是野蛮生长,直到掌权者对这种变化加以理解,推波助澜或加以限制,都会使其逐渐规范,这种情况在元帅府也是如此。
当刘承宗看见围城贸易,理解出现这种现象的底层原因,并加以支持,用一个问题解决另一个问题的时候,城外的集市和铺子,就规范了。
刘承宗对此事的解决办法,就是堵不如疏。
他并不介意军队在围城时开铺子,甚至还认为这是榨取西安府城内金银财货的极好方法。
所以他干脆安排一批早前咸阳塬战役的伤兵转业了,专门在城外四关厢规划集镇,成立一个以酒楼餐馆为经营项目的商号,名为天德盛。
天德盛依照陕商传统,以万金帐的形式和银六人四的传统形成股份制度,其中大元帅刘承宗出土地、店铺营建及早期成本,作为财东,占六成股本。
余下四成,由大关及各店铺的掌柜、厨子、伙计等实际经营人以出力作为股本。
其中大关就是董事长,负责实际经营,是高应登部下的一个倒霉蛋子,官职百总,让辽兵的马撞伤,右臂骨头断了,长好了也不敢出力,便转到天德盛做大关。
至于掌柜,都是早前咸阳塬战役中各营负伤的什长、管队一级军官,厨子是负伤的伙兵,还有一些大伙计,则是负伤军兵,负责采买、驯养牲畜之类的活儿。
当然,最近又从西安府城放出来的百姓里招了一批小伙计,充实到天德盛的各个店铺当中,作为将来伙兵的预备役。
至此,西安府城外的围城贸易,基本上跟帅府正规军队分割出去,既保留了为围城军队提振士气的职能,也减少了正规军参加经营的负面影响。
刘狮子透过天德盛商号,已经能看见围城战争在西安府催生出一批百年老店了。
别的不说,就光羊肉汤一项,那一个个由伙兵经营的铺子,老汤用的都是好料。
供应军队日常吃用的大锅烧了好几个月不熄火,买来的鸡子、猪肘子,军队剔了肉的羊骨头,炖在汤里都熬没了,熬出来的骨头汤奶白奶白的。
切些薄薄的羊肉片,舀出沸汤一汆,撒点盐和胡椒碎,有的话再加上一点葱花之类的蔬菜,荤素得当,香得很。
就这店,能把民间同行全干碎,毕竟民间谁有刘狮子的成本啊。
将来西安府城一破,城里的金银财货捞出来,发给军兵做军饷,元帅府驻军西安的大肚汉放假了,你们就可劲儿吃吧,吃饱喝足了那银子就又都回到大帅手里了。
羊毛出在羊身上嘛。
很快,就有军兵给陈奇璜端来四个油旋儿、一碗飘着油花的羊肉汤。
陈奇璜看见这个,眼睛都亮了,当下向刘承宗道谢,便在一旁大快朵颐。
活像饿死鬼投胎。
这碗羊肉汤简直能胜过他这辈子吃过的一切珍馐美食。
没办法,他也就入城前,在元帅军围城大营吃了顿饱饭。
进了西安府城,三天饿九顿,拢共喝了两碗稀粥,吃了陈奇瑜给的两块糕点。
刘承宗的家眷攻势,陈奇瑜是扛不住一点儿。
最要紧的问题就是,四百多口人进了府城,等于全是无业流氓。
陈奇瑜又不是刘承宗这种独立统治者,如果就他家几十口人,兴许秦王还能给他把问题解决了。
可四百多口族人,这几乎是一个把总司的兵力,他上哪儿去给全族老小弄饭吃?
至多把有限的饭菜,优先供给老人小孩,像陈奇璜这种饿几顿也杀不死的,就先少吃点。
何况人的本性,就趋利避害、欺软怕硬。
陈氏族人的所有不幸,都源于刘承宗,如果不是刘承宗,他们还在远离战争的山西,享受人间富贵呢。
可是谁敢说刘承宗一句不是呢?
他们当然有敢的,那老太君已经骂过了,但就算把刘承宗骂个狗血淋头,有什么屁用呢?
人家挥手就给他们送到西安府城里头了,这三天日子过得还不如狗呢。
偏偏,他们又拿刘狮子一点办法都没有。
所以只能把自己遭遇的一切苦难,归咎于陈奇瑜。
而陈奇瑜反过来,也只能埋怨自己没本事。
就连他那非常坚决的老母亲,在城里都没劝说一句让陈奇瑜守城至死。
这个年代,在面对儿子生死大节的态度上,母亲往往比父亲要更加坚决。
陈氏的老太君被刘承宗提起段复兴的事臊得不轻,面子架在那里,那是百分之一万的心存死志。
可是这不是他们家几口人的事。
有一说一,段复兴死的壮烈,可是老段家在山东的叔叔大爷可没死,死在乾州的只是段复兴的妻儿老母。
刘承宗这就连陈奇瑜的三爷爷都用轿子抬进西安府城了,上至九十九、下到不会走,五世同堂。
全族自找着团灭在这儿,谁能下这个狠心?
别说他陈奇瑜,就是让崇祯易地而处,都得想办法活几个人。
老夫人也只能借着吃饭的时候,告诉陈奇瑜:「把城留给别人投降,保全百姓与族人,娘陪你上吊吧。」
陈奇瑜对此断然拒绝。
这就不是能留给别人投降的事,现在府城里的高级官员,他陈奇瑜全族都在,投降一点负担都没有。
而次位官员,是任职参政的汪乔年,人家汪乔年是浙江严州府遂安县人,那刘承宗牛皮吹得再响亮,也没能力跑到浙江把人家全族弄过来。
他让人家汪乔年带城投降,自己一死了之,那不是害人吗?
这城要降,只能他带着投降。
投降的罪责,也只有他能背负。
围城大营的中军帅帐里,陈奇璜呼噜呼噜喝着羊肉汤,大口嚼着酥脆油旋儿,吃得满嘴油光。
刘承宗就端坐在一旁的交椅上看着,脸上不自觉流露出一种喂宠物的慈祥神色。
「好吃吧?慢点吃,别噎着,待会我再让人给你打点枣子。」刘承宗说着,突然想起什么,抬手道:「对,我就说缺点啥,还有酒,再上一壶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