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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岳确实不怎么爱说话,燕雨给他讲这些事的时候,老岳表情一直没什么变化,就静静地听着。
虽然老岳一句话没说,但是燕雨感觉到了一种舒适感,那就是,她知道对方听得懂。
公安办桉说简单很简单,上街,随便找个大学生,你问他,电动车丢了怎么办?他一定会分析的头头是道。但要是说难...
“你这个桉子,我办不了。”老岳认真地听完燕雨的话,摇了摇头,随即就起身,准备要离开。
“为什么?”燕雨一脸的不解,“您明明可以办这个桉子,我知道。”
“来监狱的这两年零八个月,我过得还不错,我想在这退休。”老岳摸了摸自己的头。他的头发很短很短,但已经都是白色的发茬,摸着感觉很刺手,像是抚摸坚硬的胡须。
老岳身形有一丝句偻,但却给人一种很有力的感觉,他站在那里,眼神里没有什么感情,实在是过于平静了。
“原来是这样,”燕雨叹了口气,“那我懂了,您还真是个顾家的人。我们当警察的,尤其是当过刑警的,亏欠家庭太多,既然您这么选择,我表示尊重。”
说完,燕雨也站起了身子。
比起老岳,燕雨的身躯显得很单薄。如果不是这两年性格强势了一些,燕雨确实也就是个小姑娘,用陆令的话说,是个可爱的小姑娘。
老岳听了燕雨的话,沉默了。
他看着燕雨,心中五味杂陈。
老岳从工作那天起,就在刑警队。
他做过什么暂且不提,这些年,他见过太多的新警。
新警嘛,老岳一眼就能看透。有的新警懵懵懂懂,充满了朴素的正义感,一如他那不懂事的儿子;也有的新警心眼很多,能说会道,送礼喝酒样样精通,一如...
从短暂的回忆中回归现实,看着燕雨,他却不得不承认,燕雨,是一名优秀的刑警。
他能看出来。
能让老岳如此评价的,最低的都35岁以上了...老岳想到这,突然就想笑。
什么35岁以上...他压根就没在心里这么评价过别的刑警。
“你是如何看出,我顾家呢?”老岳也没什么事,见到燕雨这样一个有趣的孩子,就不由得多说了几句。
“您准备听我说分析过程?”燕雨有些不太想聊,“说实话,我没那么大的本事分析您,因为看不透。我能看出结果,却不见得过程也是对的,如此这般,很可能我说完,您会低看我一眼。我说这些的目的,自然是游说您参与这个桉子,所以,可能露怯的事情,对我不利。”
老岳一下子笑了,这姑娘有点意思。
“你说吧。”老岳似乎并不在意这个。燕雨和他儿子年龄差不多,看到燕雨这样,他愿意给予更多的耐心。
“您今年50岁,来这里两年零八个月,您记得这么清楚,说明这里的日子,并非您想要的,”燕雨道,“监狱不是什么很容易来的地方,我想,以您这么多年的工作经历,人脉肯定也有一些,真想来倒也不难。来这里,一定有一个理由,有个不得不离开公安队伍的理由,甚至,不得不离开公检法系统。以您的这种脾气,都已经有了这种缘由的前提下,要不是为了家,估计早就辞职了吧?而今天,您不愿意帮忙,是听出来,这个桉子可能涉及狱警,如果搞下去,可能您在监狱安详晚年都变得困难。若是遵循您的本心,您应该并不在意,但您的家庭还需要您,无论是经济上还是身份地位上。”
别看老岳只是个普通的警察,对于普通人来说,家里有名警察,街坊邻居可绝对没人敢欺负,平时还是很客气的。这些隐形的东西,可能比工资多一两千还重要。
老岳点了点头:“我老婆卧病在床十七年,儿子还在读研。你说的没错。”
说这句话的时候,老岳很平静,似乎并不是介绍他自己。
这不是什么很特别的故事,只是一个普通人的人生。
“嗯,”燕雨点了点头,“岳师傅,一日刑侦人,一世刑侦情。我不是和您套近乎,只是阐述事实。既然您留步了,就是打算搞这个桉子,是吗?”
前面这句话,燕雨可是从来没说过的。她从来都不屑于说这些扇情的、假大空的话,但是现在属实没有办法,无人可用。她对于监狱的了解程度不高,还进不去,进去了也很难调查,岳师傅是她唯一能抓住的稻草。
“你这个小姑娘,确实有意思,”老岳看着燕雨,笑道,“如果我未曾看错,你一定是来自大城市,而且令尊一定是高官。不仅如此,你爷爷那一辈,就是领导。没有三代的熏陶,养不出你这种娃娃。就比如我儿子,他三辈子也不会有你这个气度。真没想到,我都到了监狱,还能遇到真正的刑警来办桉,既然如此,帮吧。”
高队在一旁都懵了,他是彻底的工具人,根本听不懂这一老一少在说什么。
这女孩父亲是上京的高官?高队仔细一瞅,还觉得老岳说的有道理!
只是,他不懂,不懂这种感觉是什么。
“轮到我问您了,这,您又是如何看出的呢?”燕雨脸色未变,直言问道。
“正义哪有那么容易追求,这路上要付出的代价可太多了,”老岳无所谓地说道,“都说断人财路等于杀人父母,刑警干的,全是断人财路的事情,搞到后面,断自己人财路的事都那么多。你的这股从容劲,我现在都学不来,学不来啊...”
做善事,是有代价的。
老岳并未叹气,他没有什么看不透的了:“这样,你等我一会儿,我回去拿我的笔记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