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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莎的气势虚弱了下来,她喃喃自语着,“所以你才是个小孩子,受父亲操控的、没有心智的、甚至连善恶都不分的孩子……”
“我该走了。”
瑟雷戴上了头盔,像是逃跑般,离开了爱莎的身旁。
铁骑们踏着鲜血,朝着战场的前线大步而去,瑟雷出现在了队伍之中,他的身后跟随着骑马的侍从,他们举起血腥的旗帜,昭示着夜族领主瑟雷的到来。
爱莎如同雕塑般坐在原地,静静地凝望着这一切,怀中的女孩挪动了几下,爱莎低下头,一脸歉意道。
“吵到你了吗?”
“没……没什么。”
早在爱莎与瑟雷争吵时,奥莉薇亚就已经醒了,她表现的很平静,对这样的事情早已习以为常。
奥莉薇亚好奇地问道,“你说的花田是什么?”
爱莎耐心地解释着,“就是许许多多的鲜花汇聚在了一起,像原野那么辽阔,香气扑人,色彩缤纷。”
“就像画里的那样?”
“要比画里的更美丽。”
“真好啊,”奥莉薇亚眼中心驰神往,“在哪里能看到呢?”
爱莎沉默着抱起奥莉薇亚,仰头看向那没有尽头的黑暗天幕,她安慰道,“会看到的,只是还没到花季。”
“花季又是什么?”
“鲜花盛开的季节。”
“哦……那它什么时候会到?”
“我也不清楚,但放心,我们是不死者,有的是时间去等待。”
“哦。”
爱莎用力地抱起了奥莉薇亚,轻轻地捂住了她的耳朵,远方的厮杀声缓缓传来,嗜血者们失控冲杀着,铁骑们紧随其后,一个接一个的以太反应升起,超自然的现象中,鲜血的旗帜与阴云一并前进。
“奥莉薇亚,你喜欢这样的世界吗?”爱莎低声道。
“还好吧。”
奥莉薇亚对于世界这一概念了解的并不多,自她出生起,她就跟随着爱莎与瑟雷、跟随着不断推进的战线生活。
她眼中的世界有的只是习以为常的战争,接连不断的血祭,恐怖残暴的嗜血者,奥莉薇亚起初也很害怕,但在爱莎的照顾下,她逐渐坚强了起来,有勇气接受这一切。
爱莎把自己还是人类时,一次次冒险所留下的笔记讲给奥莉薇亚听,那是奥莉薇亚最喜欢的事情,那些遥远奇异的故事,对她来讲,就像天边那摸不到的金色天际线。
遗憾的是,即便爱莎的故事再怎么有趣,但其中有许多事,是奥莉薇亚完全无法理解的。
比如被风吹起、无法坠落的瀑布,辽阔无垠的巨木森林,温馨的城镇节日,话剧表演……花田等等。
伴随着晦暗铁幕的推进,尘世的一切都被碾碎毁灭,留下的只有一地的废墟。
忽然,爱莎说道,“我很抱歉,奥莉薇亚。”
“怎么了?”
“抱歉,我以为你的到来,会令他有所改变的。”
奥莉薇亚茫然地看着自己的母亲,完全听不懂她在说什么。
“对不起,我不该这么自私的……”
那一天,在远方的厮杀中,爱莎就这么反复地对奥莉薇亚说着抱歉,直到厮杀声渐止,直到金色的天际线黯淡了下去,黑暗完全笼罩了大地。
……
“那时我困惑了很久,不明白她说的是什么,后来又过了很长时间,在某个不经意的一天里,我突然明白了。”
奥莉薇亚用叉子反复地把薯条戳烂,像是秃鹫啃食着破碎的腐尸,她喃喃道,“我意识到,我的母亲可能不爱我……她确确实实爱着我,但在这份爱意下,她隐藏些别的情绪。”
“她把我视为一件工具。”
奥莉薇亚平静地诉说着,“一件可以操控瑟雷,令他意识到世间美好的工具。”
最初察觉到这一点时,奥莉薇亚难过的要死,可那时爱莎已经离去了,瑟雷也不知所踪,永夜帝国也荡然无存,她花了很长时间让自己接受这一切,直到内心不再有丝毫的起伏。
“用亲情影响瑟雷,令他找到自我价值的存在,阻止永夜帝国的扩张吗?”伯洛戈低声道,“爱莎太天真了,她居然把希望寄托在瑟雷的良知上。”
“没办法,说到底,她只是个普通人,有着自己的局限,这是她所能做的极限了。”
奥莉薇亚怀念着,“更何况,她已经尽其所能,给我一个足够完美的童年了。”
“她经常向我讲述她年轻时的冒险经历,告诉我这个世界并不是只有阴沉森严的堡垒与残酷的血祭,她和我说,那样的世界就在金色天际线的尽头。”
奥莉薇亚继续说道,“自那之后,我一直很向往金色天际线的尽头,曾数次偷偷出逃,想要越过那道线,看看她口中的世界。
后来的某一次中,我奇迹般地成功了,越过了森严的守卫与崎岖的道路,我距离那道金色天际线越来越近,就在这一切快要触手可及时,我见到了……战争。”
人是过往经历的总和,而在这经历之中,总有那么几个至关重要的转折点,成为了塑造人格的基石。
晦暗铁幕的边缘就是金色的天际线,而那也正是战争的最前线,伯洛戈猜,奥莉薇亚正是在那里,迎来了自己人生中的第一个重大转折。
“我看到残暴的嗜血者与铁骑向前推进,看到了一座座城镇被付之一炬,看到了成批成批的人被斩首,鲜血淌了一地,汇聚成了小溪。”
奥莉薇亚的眼瞳失焦,仿佛再次回到了那场遥远的噩梦中。
“过往的生活里,我被母亲保护的太好了,也被她那近乎童话般的故事,塑造出了一个天真无比的心智,那是我第一次接触真实的世界、残酷的世界。
也是在那一刻,我亲眼见证了那金色的天际线,并在金色的天际线外,头一次看到了所谓的……太阳。”
奥莉薇亚露出惊喜的表情,神情变得有些激动,欣喜的目光打量着伯洛戈。
“太阳,我在母亲的故事里,听说过它,并无数次地幻想它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东西,直到那一次,我第一次见到它。
它是如此地巨大、温暖、灿烂,无法直视。
那如海洋般的天空,莹绿的原野、花丛,那我是只在书本画作上见过的东西,现在它们一并呈现在了我的眼前,我看到了远处城市,看到了……看到了……”
奥莉薇亚的声音逐渐弱了下去,那是她人生中少有的美好时刻,每一次回忆都令她感动万分,早已冰冷的心也为此再度跳动着。
“伯洛戈,直到如今,我依旧很难描述我那时的心情,就像盲人第一次具备了视力,窥探到了世间的千姿百态,而不再是单调的灰白。
也是在那一刻,我突然理解母亲她为什么总是闷闷不乐了,当你生活在阳光下后,你就再也难以容忍黑暗里的生活。”
奥莉薇亚轻声道,“我忘记了母亲对我告诫,朝着阳光下走去,我想踏入那美好的世界,但当我越过晦暗铁幕的那一刻,阳光落在我的身上,我头一次感受到如此温暖的东西……然后它烧焦了我的皮肤,蚀断了我的骨头,在我的身上燃起了熊熊大火。”
像是自我认知的崩塌般,一直以来,奥莉薇亚对于夜族都没有一个具体的概念,当焰火侵袭时,她才意识到自己是何等的丑陋邪恶。
“真奇妙,那一刻我认识了真正的世界是什么样的,也是在那一刻,我才搞明白,我、所谓的夜族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东西。”
……
“如果不是发现及时,如果奥莉薇亚不是纯血夜族,她差一点就葬身于烈阳之下了,”瑟雷努力地回忆着,“一次次的血疗后,奥莉薇亚恢复的很快,但在那之后,她就很少会笑了,无人搭理她时,她就呆呆地望着那道金色的天际线。”
“随着战争的推进,年岁的增长,她经常从我的视线里逃离,偷偷地溜到晦暗铁幕的边缘,在那里一待就是一天,暗地里,她还在寻求一些可以躲避日光的炼金武装……”
瑟雷感到一阵头疼,用力地掐了掐鼻梁,他感觉很疲惫,就跟打仗一样,每说一句话,都要消耗掉他大量的力气。
“这一切我都有看在眼中,其实我也明白爱莎的话。
几十年前,我和爱莎踏遍了全世界,见识了种种美好,几十年后,我带领着铁骑,把曾经的美好逐一烧毁……
我知道的,我是一个胆小鬼,畏惧父亲的怯懦之人,就算我不愿这样,我也不敢违逆我的父亲。”
瑟雷喃喃道,“爱莎对我失望透顶,直到对我不再有任何期待,然后……那件事发生了。”
赛宗猜测着,“导致你颠覆夜族,变成如此这副模样的事吗?”
“差不多,爱莎遇到了一位流浪的学者,”瑟雷眯起眼睛,“她委托那位学者,帮助她打造一把足以抹杀夜族的武器。”
瑟雷补充道,“说来巧合,我起初并不知道这件事,而是在破晓战争结束时,我也遇到了那位学者,他主动向我解释了这些,后来他还作为见证者,见证了《破晓誓约》的签订。”
直到今日,瑟雷依旧记得那个学者的名字,沃尔夫冈·戈德。
“说回爱莎的故事,她对我的懦弱感到失望,对永夜帝国所统治的世界感到绝望,她不允许自己曾热爱的世界被晦暗铁幕笼罩,所以她拿起了那位学者为她打造的武器,那把名为汲血之匕的匕首……”
“她做了什么?”
“一件我想都不敢想的事,她是如此地勇敢,以至于那时我才发现,爱莎居然还有着如此坚韧的一面,就像重新认识她一样,”瑟雷低声道,“不愧是爱莎啊,我仿佛永远无法了解她的全部。”
不需要瑟雷的解释,赛宗已经猜到了爱莎的所作所为。
刺王杀驾。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