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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决定的时刻……”
赛宗品味着这个不确定的词汇,目光紧缩在利维坦的金色面罩上,在那纯净的金色光泽中,赛宗都能看到自己那残酷的倒影。
“哦,是这样吗?”
赛宗的视线仿佛穿透了宇航服的阻隔,轻而易举地窥探到了利维坦的本质,那粘稠、邪异、黑暗的本质。
混沌的本质。
赛宗问,“你做了这一切,就是为了这虚无缥缈的可能吗?”
“胜算再怎么渺茫,也要尝试一下啊,”利维坦靠在墙边,满不在意道,“如果尝试都不肯尝试,这和直接认输又有什么区别。”
赛宗充满期待道,“希望我有机会见证那一幕。”
利维坦给予一个肯定的承诺,“一定会的,毕竟在那最终的抉择上,所有的魔鬼都应当出席。”
赛宗的脸上扯出一道释然的微笑,但随即这股笑意就带上了些许的苦涩,此时他再看向眼前的门,一种莫名的情绪油然而生,他想前进,可全身的肌肉、骨骼乃至本能都在抗拒着。
赛宗……不,暴怒之罪·塞缪尔,他在恐惧踏入门后,恐惧承担那高昂的代价。
那并非是原罪一类的驱动力,而是所有深埋在所有意识最底层的逻辑,生存的本能。
“我会做到的。”
突然,利维坦开口道,“在你解决掉夜王后,我会亲手杀死你的,夺走你身负的权柄,连带着塞缪尔的力量一并剥离。”
他无情地宣告着自己的邪恶计划,把那残酷的宏伟蓝图于赛宗的眼前展开。
“你和你的主人,伱们将是这伟大纷争中第一位出局的玩家,然后便是那颗傲慢的晨星,我会想办法令他永远地黯淡下去,接着便是一位又一位的血亲……”
利维坦慢慢地揭开了金色的面罩,浑浊黑暗中,一张永葆年轻的脸庞浮现,深邃的眼瞳与赛宗对视在了一起。
“在那个不遥远的未来,那個伟大决定的时刻里,我会夺走所有血亲的权柄,成为唯一的赢家。”
这骇人的言语,赛宗已经听过无数遍了,为此他没有感到多少的惊讶,只是接着利维坦的话说道。
“也是在那时,我和我的主人都将获得永恒的安宁。”
安宁。
历经漫长的岁月后,赛宗终于意识到,只要魔鬼的权柄还在,只要这场伟大的纷争尚未结束,那么所谓的安宁就绝对不会降临,他拼尽全力能得到的,也仅仅是小睡般的短暂寂静。
是的,魔鬼们就是这样,互相憎恨、攻伐,又害怕一家独大,明明身具着神明般的伟力,却陷入这周而复始的地狱里。
赛宗厌倦了,他的主人也厌倦了,做出这样的选择很困难,但最终他还是做到了。
“希尔,”赛宗回忆起了所罗门王的名字,他补充道,“我可以这么称呼你吗?”
希尔微笑道,“当然,希尔、所罗门王、嫉妒、利维坦、名字只是对某一事物的代指罢了,并不会因为称呼的变化而改变我的本质。”
赛宗凝视着希尔,凝视着这位伟大的学者,同时又凝视着那神秘莫测的魔鬼。
他看到了,在这沉重的宇航服下,封印的是黑暗混沌的本质,两股思想……数不清的思想纠缠在了一起,在混沌的变化中互相分离、凝聚,又再次分离。
犹如幻觉般,那混沌的黑暗宛如镜面一般,倒映出了赛宗的面容,接着是千百张的面容在其中不断闪回掠过,视觉的残留下,一张张面容逐渐重叠在了一起,像是一台巨大的计算机在分析所有人类的面部特征,演算出一个集合所有特征形态的人类之子。
画面定格,赛宗看到人类之子的模样。
见到这张脸庞,赛宗突然明白了所有,先前种种的疑点被完美地填补,将希尔的计划补完了一二。
“塞缪尔令自我意识陷入长眠,把权柄的使用权交给了我,所以我才变成了这副模样,一个介于魔鬼与选中者间的状态。”
赛宗收回了手,惊讶之余,他不由地为希尔那疯狂的想法感到震惊与……期待。
“而你,希尔,原来是你用这种手段控制了嫉妒的权柄吗?”赛宗不可思议道,“一场赌约,与魔鬼的赌约。”
不是血契间的交易,也并非魔鬼意识之间的替代……希尔深知,一旦意识被替代了,他不再会是希尔,也不会是所谓的所罗门王,而是变成一头崭新的利维坦。
化身魔鬼的异构体,如同傀儡般,依旧被那嫉妒的原罪驱动。
所以希尔与嫉妒打了个赌。
与魔鬼的赌约。
赛宗不清楚希尔与嫉妒间赌约的内容,但从他现在的所作所为,赛宗能猜测出些许,为此他不由地担心道。
“一旦你输了……”
“输了就输了,”希尔打断了赛宗的话,“输了就走向终结,让这场折磨凡世的纷争彻底结束,世间的灵魂都供奉唯一的魔鬼之王、诸恶之首。”
希尔说着高举起双手,像是真的要向那位尚不存在的诸恶之首俯首称臣。
赛宗说,“你还真是个彻头彻尾的暴君啊,居然要替所有人做出抉择。”
“所有人?我从未考虑过所有人,别把我想象的太伟大,赛宗,”希尔坦白道,“我的所作所为,从来不是拯救世界、解救人类灵魂之类的伟大理念。”
“那是什么呢?”
“复仇,向魔鬼复仇,”希尔露出笑意,“顺带拯救世界。”
赛宗摇摇头,即便知晓了这么多,他依旧不看好希尔,“遗憾的是,这场赌约的输赢并不是由你决定的。”
希尔忽然向前走了一步,他的声音逐渐扭曲了起来,年轻的嗓音与浑浊的轰鸣交叠在了一起,仿佛希尔与嫉妒这两股主导意识同时在向赛宗开口。
“但同样的是,这场赌约的输赢也与嫉妒本身无关,不是吗?”
这一次赛宗沉默了良久,他忽然想起很久之前,希尔第一次邀请自己加入他的计划时,希尔所说的那些话。
从一开始希尔就没有绝对的把握,能确保赛宗能按照他的意志行动,可他还是那样做了,希尔对此的解释是,他喜欢赌,痴迷于把全部的筹码押在人性之上。
现在,赛宗多少能理解希尔的固执与冒险了。
“再见。”
赛宗不再浪费时间,也不再眷恋此地分毫,他头也不回地走入了门内,短暂的扭曲后,室内只剩下了希尔一人。
脸上的笑意衰退了下去,转而是一抹绝对的冰凉,希尔迈着臃肿的步伐,坐在了赛宗那由刀剑堆砌的王座上。
这是一场将人类命运作为筹码的赌约,而决定赌约胜负的则是一颗平凡的灵魂。
希尔端正了坐姿,目光仿佛穿透了门扉,落在了那永夜之地的战场之上。
正当希尔要完全沉浸于这风雨欲来的宏伟情绪中时,阵阵异响引起了他的注意,看向一侧的黑暗里,只见一个轮椅正以极为缓慢的速度移动着,轮椅上坐着一个萎缩得不成样子的老者。
希尔不知道他的名字,但记得不死者俱乐部内对他的称呼。
希尔愣了一下,然后控制不住地笑了起来,前一秒还是风云变幻的压抑,下一秒就是这副荒诞的景象,或许生活就是这样充满黑色幽默。
“怎么,老不死,你也要参与狂欢?”
老不死没有回应,许多年前他就说不出话了,枯萎的双手以肉眼无法察觉的极缓速度,艰难地摆弄着轮子,也不知道他把自己推到这,用了多久的时间。
希尔长长地叹气,把心中那些装腔作势的情绪一扫而空,他就像友善的路人般,推动起了老不死的轮椅,把他送往门后的地狱。
……
喧嚣、鲜血、死亡与复生。
随着不死军团的介入,磅礴的以太集中在屠夫之坑中,并随着以太浓度的不断提升,这一区域的现实越发脆弱,乃至核心处已经出现了现实崩塌的现象。
电弧与火花不断,地面违反物理定律诡异地结起了大块的冰晶,不死者们完全没有留意到这些超自然现象,也可能是他们留意到了,但完全不在乎。
屠夫之坑的边缘,隆起的巨石花瓣上,在不死者们分担起战场的压力后,伯洛戈几人倒是清闲了下来。
其实伯洛戈他们也想加入这杀戮的洪流中,但远远地观摩一下后,他们发现不死者们的战斗风格非常狂野,除了同样是不死者的伯洛戈能撑住这强度外,其他人根本坚持不过多久。
欣达头一次见这等奇景,连连感叹道,“真疯狂啊,他们完全不害怕受伤吗?”
不死者们已经太久没有厮杀了,他完全投身于这场狂欢之中,撕碎敌人的身体,又或是被敌人撕碎,刀剑劈砍在身上的痛楚,令他们兴奋的热泪盈眶。
瑟雷开口道,“他们可是不死者啊,连死都不怕,又怎么会怕受伤呢?”
战场宛如绞肉机般,各种猩红的汁液飞溅。
欣达的脸色苍白,“那这狂笑声又是怎么回事?”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很多不死者都有这样的怪癖,”瑟雷的表情略显尴尬,“受虐癖,他们痴迷于痛苦,仿佛只有肉体真切的反应,才会令麻木无比的他们,意识到自己真正意义上地活着。”
欣达不知道该如何评价,只能皱眉俯瞰这一切。
“那么说来,”帕尔默狐疑地打量着瑟雷,“你有受虐癖吗?”
“没有,完全没有,”瑟雷强硬道,“我仅有的不良嗜好,只是酗酒罢了。”
言谈间,玻璃的碎裂声变得越发清晰、响亮,屠夫之坑的核心处已经完全坍塌成了一片光耀的灰白,海量的以太影响下,物质界已经与以太界发生了重叠,并依托着现实的扭曲,夜王所塑造的黑暗虚无也越发壮大了起来。
浑浊的黑暗高高昂起,像是一只吞食所有光芒的巨大蠕动,许多不死者们都消失在了黑暗里,接着又有许多不死者狂欢着向它冲锋,只是任由他们如何挥砍、释放力量,始终无法影响黑暗虚无分毫。
伯洛戈推测,那是一股湮灭的力量,足以无情地抹杀所有可以被量化、被认知的力量。
嗜血者与失心者在不死者的浪潮中翻滚着,少量的夜族也在接触的瞬间被砍成了肉泥,癫狂的战场中,伯洛戈看到了有高大的身影挥舞着粗壮的棍棒,将一个个身影砸成了血污。
“等一下,那是什么。”
伯洛戈留意到了那粗壮棍棒的模样,虽然有些看不清,但它的轮廓正与伯洛戈记忆里的某个存在重叠在了一起。
短暂的回忆后,伯洛戈失声喊道。
“斯科特!”
帕尔默皱眉,“斯科特,那是谁?”
瑟雷惊讶地挤了过来,顺着伯洛戈的视线看去,“啊?斯科特,是我认识的那个斯科特吗?”
“除了那个斯科特还能有哪个斯科特啊!”
伯洛戈很少会展现出这副抓狂的样子,奈何这些不死者给他带来的惊喜太足了,简直是惊吓了。
斯科特。这是除了瑟雷等人外,又一个不死者俱乐部的常驻会员,他的不死很特殊,与其说是恩赐,倒不如说是诅咒。
从瑟雷讲述的故事,以及从贝尔芬格那得到的信息可知,斯科特是一位赫赫有名的冒险家,他开拓了许多未知的世界,对整个世界都有着重大的影响。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斯科特也不由地走向了衰老,为此斯科特向贝尔芬格许愿获得不死,贝尔芬格满足了他的愿望,将他的身体变成了永恒的石雕,从此不受时光刀剑的影响,同样,斯科特也被永远地禁锢在了石质之中,在绝望中无声狂啸。
瑟雷一度怀疑斯科特的故事是假的,他只是一个被人挪来装饰的石雕,但现在他也加入了这场狂欢里——虽然是被人当做武器挥舞这一被动的方式。
薇儿大叫道,“斯科特好猛啊!”
只见在不死者的手中,斯科特宛如一道漆黑的旋风,坚固的身体一口气撞碎了数个头颅,鲜血浸润,泛着鲜红的色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