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阵阵骇人的以太波动后,顶点宫殿内的战斗已接近了尾声,熊熊燃烧的厅堂内,不再有活人的踪迹,有的只是一地歪扭破碎的尸骸,大火无情地灼烧着群山家族的奢华,直至将这具备悠久历史的宫殿,化作一地破败的废墟。
似乎一夜之间,传说中的群山家族就这样陨灭了,所有的积累与文化,都在以太界的无垠幽光中,泯灭成了虚无,一点不剩。
作为灾难真正的引发者们,利维坦与玛门对于群山家族的崩毁,没有一丝一毫的心情起伏,他们是超脱于棋盘的棋手们,哪怕是群山家族,也不过是大一点的棋子罢了。
就连魔鬼们现在所争斗的物质界,在以太界的悠久岁月中,也不过是被吞噬的众多之一。
更宏大的世界,更宏大的残酷。
对比之下,群山家族显得是如此渺小,哪怕它的毁灭也不值一提,就像一滴水融入了海里。
没有什么是恒久的,无论凡人怎样想法设法去挽救,时间、历史、命运……它们依旧会坚定不移地向前,如同碾过众生的车轮,轰隆向前,不带丝毫的怜悯与仁慈。
哪怕魔鬼也不例外。
“交给你?”
玛门重复着利维坦的话,嘴角诡异地挑起,发出沙沙的、像是蛇鳞蹭过草地的细密笑声。
他没有继续回应利维坦,而是缓缓地跪了下去,双手勉强地抱起这干瘪高大的身体,一手扶住它的颈部,一手抬起它的膝盖。
玛门的眼中充满了仁慈与悲悯,以及藏在眼底深处的一丝贪婪与厌恶。
对于这具尸体,每一头魔鬼都有着极为复杂、难以表达的情感。
天外来客。
他是千百年前降临的天神,同时他也是最初的魔鬼、诸恶之首,正是他的降临,促使了魔鬼们的诞生,也令以太界发现了物质界,并向其靠拢、吞噬。
他是一切超凡起源的契机,也是物质界走向末日的灾厄信使,
“真是好久不见了啊,父亲。”
玛门的目光扫过这具伟大的尸体,天外来客的大致体形与外貌和人类相似,就像一个大一号的巨人。
天外来客并不是魔鬼们血缘上的父亲,但却是力量上的源头,正是他的出现,令魔鬼们具备了超越现实的力量,但也是他的力量,让魔鬼们被原罪束缚,看似无所不能,但也不过是更大的一头奴隶罢了。
玛门轻轻地抚摸着天外来客的脸庞,他还记得天外来客活着时的样子,那是一位真正意义上的巨人,膨胀健壮的肌肉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光耀轨迹,仿佛可以从这繁琐的轨迹里,找出世间所有炼金矩阵的起源。
利维坦冷冰冰地说道,“他不是我们的父亲,他是一头怪物、诸恶的化身。”
“我们又好到哪里去呢?”玛门低头反问道,“嘴上嘲笑着,但背地里,我们谁都想吞食掉所有的血亲,成为下一位诸恶之首。”
玛门打量着天外来客的尸体,随着生命的灭绝与多年的冰封,这位巨人的身姿早已和玛门记忆里的那样面目全非。
高大的身体萎缩了好几圈,膨胀的肌肉干瘪了下去,硬邦邦的青色皮肤紧贴着骨骼,嶙峋得像具蒙上皮革的骨架,它蜷缩着身子,双手紧紧地护在胸前,如同浸泡在羊水里的婴儿,如果不是魔鬼们见证过他的伟大,谁也不会相信,这居然就是天外来客死后的样子。
平淡无奇,仿佛是某个低成本惊悚电影里的拍摄道具。
利维坦质问道,“成为诸恶之首又如何?难道你觉得这样就能获得解脱吗?赎回自己的灵魂。”
“或许吧……或许成为诸恶之首,引领以太界吞噬掉物质界后,我们真的会获得彻底的自由呢?”
玛门抬起头,神情狂热地说道,“罪人只有他,我们只是他力量的延续。”
“然后呢?”
“然后,自然是探索更辽阔的世界了啊。”
“去掠夺更多的灵魂?”利维坦对于这一话题并不感到陌生,“就像我曾做的那样,新世界计划?”
利维坦准备了一场探索其它世界的计划,将以太界引领至另一个物质界中,开辟新的猎场。
这一计划成功了,散落至虚空中的无数灵魂中,有那么一个灵魂获得了异世界的坐标,接着,这颗灵魂被塞进了无魂者的身体里,现在他的名字是伯洛戈·拉撒路。
“掠夺更多的灵魂?怎么会呢?”玛门摇摇头,自嘲道,“我们已经在物质界收割多年的灵魂了?你难道不会感到厌倦吗?”
利维坦略感意外,每一头魔鬼都执着于灵魂,多年以来,利维坦……不,希尔,也是在利用他们对灵魂的追求,设下一个又一个的陷阱,把命运推向最终的交汇点。
“你说你厌倦了?”
利维坦冷笑了起来,“你可是贪婪的玛门啊,你居然会厌倦?这个谎言并不高明。”
“不,我从不满足,只是在某一天,我忽然想到,我的力量不仅被原罪束缚,居然连意志也是如此,”玛门一脸苦恼地问道,“利维坦,我亲爱的血亲,仔细想想,还有很多世界值得我们探索,就比如……”
玛门说着,低下头,仔细地端详着天外来客的面容。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但一个模糊的答案已在利维坦的脑海里浮现,冷彻的寒意掠过利维坦的神经,藏在宇航服下的躯体莫名地颤抖了两下,紧接着就是一股强烈的震惊与难以遏制的狂热。
世界上的聪明人从不止有他。
“其实,当我再次找到他时,他还没有彻底死去,”玛门幽幽道,“准确说,他的肉体、心智在那时都已经消亡了,但一股强烈的执念刻进了灵魂深处,哪怕已死,他那尚未僵硬的身体,依旧在固执地呼唤着。”
“他在呼唤一个名字,一个叫做欧洛拉的名字。”
玛门再一次地抬起头,注视着那金色的面罩,他确定,在这层阻碍下,正有一双相同的目光与自己紧紧对视在了一起。
“这是一个人名吗?”利维坦努力用平静的语气说道,“他的爱人,亦或是仇人?”
“嗯……你和我当时的想法一样,”玛门说着点点头,开玩笑道,“我们真不愧是血亲啊。”
“你知道答案?”
“算不上答案,只是一个待验证的猜测,”玛门继续说道,“那是很多年前的事了,当时圣城之陨刚结束不久,彷徨岔路也才刚刚初建。”
提及彷徨岔路时,玛门的声音停顿了一下,他很怀念那个浓雾密布的阴暗之地,那里是他花费多年经营的势力,一个盘踞在誓言城·欧泊斯核心处的脓疮。
在玛门的计划里,彷徨岔路在未来的某一天,能爆发出关键的力量,可这一切都随着霸主·锡林的归来,被扫进了垃圾堆里。
“我遇到了一个风尘仆仆的男人,他从很远的地方赶来,浑身是伤,重病缠身,”玛门突兀地讲起了往事,“他倒在地上奄奄一息,一看就不活不久了,就和许多将死之人一样,我能在他的身上感受到极为强烈的欲望。”
“我聆听了他的话语,本以为他会奢求生命的延续,结果他一直在嘟囔一个名字。”
玛门的眼神有些游离,仿佛他从回忆里再次看见了那个男人。
“雷蒙盖顿……他一直在念叨雷蒙盖顿这个名字,不断地重复着,直到生命走到尽头。”
“雷蒙盖顿,所罗门王的神圣之城,”利维坦疑惑道,“他和这又有什么关系。”
“别急,我的血亲,我的故事还没讲完。”
玛门露出微笑,“可能是一时兴起吧,我探查了一下他的过去。”
“男人原本是雷蒙盖顿的一位学者,在雷蒙盖顿生活了很多年,后来他被派往远方,进行一些科研项目,当他的科研结束,准备返回雷蒙盖顿时,正值焦土之怒的战争,到处都是战火,他被困在了那边远地带,待战争走向尾声时,圣城之陨又爆发了。
他花了很长时间、很多年,才从那边远地带返回了曾经的故地,可当他站在这片熟悉的土地上时,雷蒙盖顿早已消失不见,有的只是一道横跨大地的疤痕,以及一座冉冉升起的新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