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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楚以忠孝治国,十分看重重阳节。长安城西鹿山落雁崮是方圆千里的最高峰,皇家宴会便在天元寺举办,君臣登高欢聚,共享金秋。天元寺的素斋味道很不错,专在重阳节这一日推出的九层松糕及菊花酒,也就成了长安一绝。
重阳节皇家宴会上男宾女宾同列一席,因此官家子女都会盛装而出,宴会之后,有的才名远播,有的成就佳缘,很多少年郎落在皇帝眼中,从此走上仕途。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皇家宴会一直深受官家子女青睐。
沈雪听得有些糊涂:“既然慕容二皇子定在重阳节那天选美,今日算什么,成心搅我们沈家的宴席?”
简凤仪耸耸肩:“所以我才说很奇怪啊,镇北侯得罪那帮晋人了?”
沈雪摇头:“祖父的事,臣女不知。不过,臣女倒是觉得重阳节登高是公主的一个机会,让那些晋人见识见识什么是南楚公主的风范,不定就改变慕容二皇子对公主的偏见。”
简凤仪眸光闪亮:“沈五!我就知道到你这里来不会白跑一趟!二皇子,我简凤仪定叫你悔得脚后跟都打转!”
沈雪嘴角抽抽,这算什么,一个乔三不够,公主又回来了?果然是话说得越多,错就越多。唇边掠过一丝苦涩的笑,弱水三千,到最后还得看慕容迟他自己舀哪一瓢饮,他若是左一瓢右一瓢地舀个没完,谁又奈他何!
简凤仪从腰间解下一块玉珮:“凭此玉珮,沈五你随时可到宫中见我。”
沈雪接过玉珮,玉色呈现极纯的浅金色,金镶玉“凤仪殿”三字,入手温热。竟是一块暖玉。对着厅外的阳光照了照,沈雪嘿嘿笑道:“这宝贝送到当铺,能换不少银子呢,发财了!”
简凤仪双眼一瞪:“送当铺?你也敢想!你敢送,当铺还不敢收呢!沈五,你有多缺钱?”
沈雪招手叫过冬草,让她将玉珮妥当收藏,对着简凤仪笑眯眯道:“公主金枝玉叶,不食人间烟火,臣女一向缺钱。你瞧瞧我院子里的这些人,一个个瘦骨嶙峋的,都是我这做主子的没钱赏她们。可怜的。”
简凤仪瞪着沈雪,好一阵子才慢吞吞道:“你这是在替她们向我讨要赏钱了?”
沈雪眯眯笑着:“公主殿下抖一抖袖子都直掉金屑,臣女蹭点金末末儿不算什么的。”
简凤仪看看沈雪身边的丫环,只觉得她们两眼冒绿光,分明是饿狼瞧见了纯洁的小绵羊。不由得抖了抖,可真是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丫环。长长地吁出一口气,简凤仪道:“我出宫得急,又是这样一身装束,没带珠宝。没带银票。”摆出一脸“我没钱,你能怎样”的神气。
沈雪唇角弯弯,笑道:“这个不重要。公主写一张欠臣女一百两银子的字据便可,臣女也有借口到宫里去见公主不是。”回头叫冬果奉纸笔来。
简凤仪呛住了,含着满眶泪水写下生平第一张欠条,千叮咛万嘱咐千万不可传扬出去,堂堂公主的脸面啊!
沈雪恭恭敬敬送走了一扫来时颓废之色变得意气风发的简凤仪。把从楼上跑下来的花花抱在怀里,坐到门前回廊的朱漆低栏上。仰头望着开得挤挤挨挨的桂花,叫过冬草和冬果,低声做着安排。
香榧木不是香榧木,是杨树木,美人果不是美人果,是白萝卜。但是,这不重要,有香榧木和美人果这两个名称就足够了。
沈雪相信老太君一定会有所动作,将近四十年镇北侯府后宅第一人,手里必定有她自己的力量。
入夜,镇北侯府里彩灯高挂,毓秀园内外更是灯火辉煌。在赵氏、杨氏、艾氏和沈凯原、沈凯川的极致款待下,宾客们完全忽略了叶超生的奉旨退婚和慕容迟的携旨选美,尽情享受沈家提供的歌舞和佳肴。乔阁老与乔尚书在松涛园与老侯爷相谈甚欢,信王在一众公侯勋贵中谈笑风生。一些四五品级的官员聚在一起,悄悄议论明天的刑部公审。
沈霜霜听着赵青莲含泪的自叹自怜,句句暗责乔曼玉不肯自请下堂,既损信王府颜面,又折定国公府脸皮,禁不住心头怦怦直跳,原来赵青莲也抱着嫁给简少华的意念,亲王,国公,门户相当得很啊。
沈霜霜脸色灰白,乔曼玉是一棵枯死的树,再无逢春的机会,树坑还没空出来,愿意填坑的人已在排队,她该怎么办呢?向晚前去了北晋的暗铺,买回一对青花高腰透雕丹凤朝阳的梅瓶,相信喜好美色的慕容驰必不放过乔家的好女。和亲一劫很有希望躲过去,如何引起简少华的在意,看来还得着落在重阳节的皇家宴会上。
沈霜霜有一搭没一搭与赵青莲搭着话,心里的风车开始急速旋转。
毓秀园里,老太君的脸阴得能滴出水来。
艾老夫人以身体不适为由,早早离开了镇北侯府。
老太君把丫环婆子全都遣出屋去,只留下施嬷嬷奉茶。
往事如烟。
吴大学士奉命往南疆赈灾,带回蛮人头领之女,收之为妾。吴家主母极恨蛮女深得吴大学士宠爱,在吴氏出生时去母留女。蛮女从南疆带来的丫环阿萍,跪在吴大学士脚下,砍去了自己的左手,求吴家主母放过自己,求吴大学士允许自己伺候小主子,一番苦肉计使吴大学士大为恼恨吴家主母的狠毒,吴家主母想不到自己早中了蛮女下的美人果之毒。吴大学士很快迎娶继室进门,却又悄悄进了阿萍的屋子。
吴氏长大了,疯狂地爱上了从战场上凯旋的沈侯。阿萍拿出蛮女留下的另一枚美人果,吴氏借沈侯夫妻在天元寺上香,沈侯与住持在前殿说话,扮作小沙弥给寮房里的钱氏奉茶,亲眼看着钱氏喝下带美人果之毒的茶。
吴氏的生母是蛮女,长安城里的贵女圈把她看作异类。吴家的姐妹对她更是疏而远之。只有同龄的窦家女与她来往。窦氏也是家中的庶女,亲父乃花丛高手,兄弟姐妹众多,生母懦弱,只知道在她被欺了的时候泪流不止。两个孤苦的庶女成为无话不谈的密友,窦氏从吴氏这里拿了几种药以后,在家里的地位明显上升,对吴氏更加言听计从。
长安城里世家大族艾家大少奶奶病故五周年忌日,艾大少爷在天元寺做法事,吴氏对钱氏下美人果毒的同时。窦氏对艾大少爷也下了情毒。
三年时间,吴氏和窦氏两个小庶女分别嫁给当时最显赫的男子做了继室,她们两人一度成为长安城里庶女们争相模仿的对象。
情毒有一定的期限。窦氏正待把毒手伸向艾家的嫡子长孙,清醒过来的艾大少爷毫不留情将她关进后宅,把元妻留下的一儿一女养在自己身边。自此窦氏和她的亲女艾氏,日子渐渐艰辛起来。在艾氏及笄之后,窦氏找上过得风生水起的吴氏。连求带逼,让吴氏把艾氏娶进家门,做沈家的三少夫人。
吴氏心里极其不舒服,她的儿子是谁,翩翩美少年,长安第一少!艾氏算什么。阁老府上的嫡小姐,却比庶女都不如,貌不惊人。才不压众,怎么配得上她的儿子!
恰在这时,沈侯爷上书皇帝,请封三子沈凯川为镇北侯世子,皇帝大笔一挥。诏书即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