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聚春和顶楼东首的雅间里,沈雪站在窗前,身形修挺。
窗外,长空如洗,天高云淡,午后的秋风带着秋阳的浅暖、金秋的凉爽徐徐拂过,院子里落叶轻飘,入眼处梧桐犹碧,黄栌飘红。
聚春和饭庄的门童魏三收起了他招财童子的笑容,不安地抬眼瞟了瞟缩在一旁的钻地弹,问道:“沈五小姐,这小子惹着你了?”
沈雪回过身来,坐到楠木椅上,一只细白如玉的手搁在楠木的桌面上,修长的指尖一叩一叩无规律地敲击,发出如金如玉的叮铃声:“我被凤仪公主叫去,他藏在门外偷听。雅间通道时有人往来,他能够那么长时间不被叫破,想来是在聚春和做小厮的。三爷,你是怎么收留的这小子?”
魏三一怔,道:“钻地弹原是四方驿馆未入流的副使,常有外客叫我们聚春和的单,算起来与钻地弹相识也有四五年了,他一直规规矩矩,从不贪墨一个铜钱,前天四方驿馆失火成了废墟,钻地弹一时没了去处,魏三就收了他在聚春和先做个杂役。”踢了钻地弹一脚,“你小子糊涂油蒙了心,为什么要偷听?”
沈雪停了手,看着钻地弹,微微笑道:“你藏得够深的,居然瞒过了三爷,你家主子眼光不错,很会用人。”
钻地弹马上堆起一脸讨好的笑:“沈五小姐,小人不敢造次,小人谨听沈五小姐吩咐。”那神情十足一只倒霉的耗子遇上发威的猫。
魏三眨眨眼,一时没明白钻地弹缘何在自家主子面前这样温顺如一条忠犬。
沈雪又敲起桌子:“钻地弹是北晋二皇子的人,也就是说,他是北晋的细作。”
魏三有点儿抓狂,自家主子刚到聚春和来见他们兄弟六人。首遇钻地弹,从哪里看出他是北晋细作?瞧着钻地弹这会儿的模样,分明就是高高兴兴地把“细作”两个字写在脑门儿上。好诡异!看来钻地弹在长安潜伏的时日也是相当的长。魏三拎起钻地弹的衣领:“小子,说,当细作多长时间?”
钻地弹不敢挣扎:“五,五年。”
魏三倒吸口气:“五年,钻地弹,你埋得够久的!“
“北晋,南楚,西戎。东越,人们长着相似的面孔,穿着相类的衣服。说着相近的乡音,写着相同的文字,做起细作来十分容易。”沈雪淡淡道,“钻地弹,我把你送官。能得到京兆府的不少赏银,你做下的事,传到今上那儿,杀你全家都不为过。”利用职务之便,在驿馆地下私挖地道,使北晋议和使团成员安然脱身。皇帝若是得知这个消息,不把钻地弹剥皮点天灯才怪。
钻地弹哭丧着脸:“沈五小姐,那些首饰都是上品。能兑六七百两银子,还有那些银票,小人可是一点点都没沾,沈五小姐饶了小人吧。小人家有老父稚……”
沈雪冷冷道:“钻地弹,你家里真有老父稚子吗?”
钻地弹噎了噎。伸了伸脖子,垂下头。
沈雪嘴角微翘。轻笑道:“对极了,那些首饰和银票都在我的手里,可是,谁个不喜欢银子呢,我还能嫌银子咬手不成。我既看破你的身份,将你扭送官府,不过是我作为南楚人的本分,赏银也是我应得的,何况于今上来说,你的罪过太大了,你说,你该值多少两银子?”
钻地弹脸色发白,暗暗叫苦,二殿下,沈五小姐貌似与你不熟,你把人家当朋友,人家把你当敌手,我这梢盯得,竟然丢了潜藏五年的暗桩身份,二殿下,你为什么让弹弹做这不着调的事呢,还是往后用不着弹弹了?
沈雪嘴角更翘,歪歪头,道:“要不,我放过你?让你家主子欠我一个大大的人情,倒也不错。嗯嗯,弹弹,你现在就到你家主子那里去,把你听到的,一句一句告诉你家主子,不许多,也不许少。”
钻地弹瘦小的身板晃一晃,弹弹,沈五小姐怎么知道二殿下叫他弹弹?难不成二殿下和沈五小姐其实很熟?神思恍惚,脚下发虚,向聚春和的甲号客房飘去,一路飘,一路默泪千行,与沈五小姐打交道,少活十年。
魏三身子前倾:“小主子,真放过钻地弹?”
沈雪轻吁了口气:“我们也不是老实的南楚人,北晋与我们暂时不相干,没必要做对我们没好处的事,现买现卖最是简单,慕容迟欠我一个人情,一会儿就让他还我。”
冬果抱着个大包裹推门进来:“小姐,你要的衣服取来了,淡青色的,这会儿试试吗?”
“先放里间去。”沈雪立起身,绕着桌子转了一圈,“魏三,关于乔曼玉,一件一件说,马车是怎么回事?”
魏三揉揉头:“小主子,这当是个意外。到聚春和来的宾客很多,从饭庄侧门有车马道直通我们的车马院,车马院时时有小厮跟进洒扫,有专供车伕马童之类的随从休憩用膳的凉棚,凉棚里视野开阔,随时留意得到各家车马,不至于发生偷马、毁车、窃财的事件。信王府马车的事故,是因为轮毂断裂和车速较快,造成的车架散破、车体开裂。如果是人为破坏轮毂,破坏得轻了,马车仍然能行驶很远的路程,破坏得重了,马车一起动就会散裂。所以,即使信王府的马车被人做下了手脚,也与我们聚春和无关,马车驶出车马院到大街上,这一段路,要么太长,要么太短。”
“与聚春和无关就好,信王府不会不查的。”沈雪眯了眯眼,“车马院里有没有什么异常呢?或是说发生了吸引大家视线的争吵、赌钱一类的事,从而让人忽视了场院里的动静?”
魏三:“留在车马院的多是各府下人,手头不算特别紧,赌个钱嚼个舌头是常有的事,而且凉棚里每天都有说书先生说书,所以我们自己安排了小厮在场院里巡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