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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已经停了,望楼上风很大,只要撑过这一阵,就能把衣服吹干些,怎也比窝在泥塘里舒服。
转回头打量军营,只见整座军营被冲垮了大半,营内污水横流,士卒们怀里抱着随身的家什,疲惫不堪地尽力寻找干燥的地方落脚。也有人满脸茫然,直接坐在淹没小腿的泥水里,大概是被吓过头了,就这么坐着,一动不动。
这几座军营,都是魏王的参军司马懿带人一手兴建的,驻扎的是荆州本地郡兵万人,过去几个月里,他们没打过任何一场仗,而不断地砍伐山间竹木,将之顺流而下交给襄樊守军,另外也负责转运粮秣物资,支持中坚将军曹真在西城、上庸等地的作战。
将士们既非精锐,难免就乱哄哄的不成样子。每个人又累又饿又冷又害怕,每个人都嘟囔着,抱怨着,军官们则竭力去弹压,可他们自己也一个个狼狈万分,弹压并没有什么效果。
李寻看着这情形,觉得迟早会砍几个脑袋作为震慑。他将身体缩得再小些,免得自己被那个军官看到,生出事来。
就在这时候,他听到望楼下方有人骂道:“魏王莫非得了失心疯?”
李寻吓得抖了抖。
他小心翼翼地扒着阑干往下看看,只见正恼怒呵斥的,是一名年约四旬的将军。这将军长须浓眉,相貌威严,只是身上泥浆带水,面色困顿疲惫,正是本该在前线作战的中坚将军曹真。
曹真骂了这一句,自家也觉得大大不敬,立即噤声不语。可他又实在遏制不住情绪,于是紧握双拳在望楼下往来踏步,脚步沉重,踏得泥水飞溅。
来回走了数趟,他没好气地厉声喝道:“三个月的鏖战!两万多人舍生忘死奋勇厮杀!此时此刻,我已经知道有一千名士卒被大水冲走不知所踪,一会儿诸军整顿,汇集来的数字还会更多!说不定要多几倍!”
他站到另一人身前,稍稍压低嗓音:“结果你说,魏王就是要拿我们的人命当作幌子?我们身在此处作战的意义,就是让荆州军以为上游安然无事?这样的消息传出去,将士们的心都要寒了!”
大概连续奔波又不断大喊的缘故,曹真说了几句,嗓子忽然嘶哑。
他张了张嘴,见另一人走近半步似乎想要慰问,忍不住猛地抬手,推得那人连连趔趄。
李寻忍不住低声惊呼了一下。
原来与曹真谈话之人,正是参军司马懿。
自从昨日暴雨以来,司马懿一刻都没闲着。这会儿两个眼圈都凹陷了,眼睛里满是血丝。他晃晃悠悠站在曹真身边,好似一阵风就能吹走。
听得曹真抱怨,司马懿却要冷静得多。
司马懿很清楚,曹真的身份与自己大是不同。有些话曹真可以讲,就算出格了,传到魏王的耳朵里,大约也不过斥责几句。可同样的话司马懿绝不可以讲,一旦讲了,不定什么时候就要人头落地,祸及家族。
“这是天灾!子丹你想明白,这是天灾!除非将士们从你嘴里听到什么,否则他们怎么会寒心?”司马懿沉声道:“自古以来,战阵之间不厌诈伪,魏王欲以水攻破敌,为此必须有人掩护,有人付出代价……魏王没有做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