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拓跋焘安慰芜歌,“家逢巨变,他年岁还小,自然是会心性大变的。给他一些时日,耐心些,等他自己长大,看开了,想通了,便能与你和解了。”
芜歌却没那么乐观,她总觉得曾经那个天真不知愁滋味的小小少年已消失无踪。她早就已经失去弟弟了……
南下这一路,魏国群臣对刘义隆领兵北伐的动机和决心,各怀不同政见。
军营里,楼婆罗再次对着崔浩直翻白眼:“是哪个竖子说宋帝北伐,只是讨伐逆贼的幌子?是谁说他夺下荆州就已近入冬,无力再北伐的?”
崔浩一脸无奈,轻摇着蒲扇道:“马有失蹄,我虽没算准谢晦那么快就投降,但北伐。”他直摇头:“宋帝并非等闲之辈,又岂会不知如今北伐时机并不成熟?胡夏还没解决,哪里是魏宋开战的时候?”
楼婆罗冷哼:“照你这么说,宋人北伐就是做做样子?哼,几万人背着粮草辎重玩一场北伐把戏?”
崔浩直耸肩:“我如何晓得?只这宋帝葫芦里当真不知卖的是何药。”
拓跋焘坐在主座上,好整以暇地看着两个臣子斗嘴。他其实有些明了情敌之所想,只是,并非十分确切罢了。
想当初,阿芜深陷建康,了无音讯的那段时日,他何尝不是度日如年,脑海翻来覆去不下百回,想要挥军南下?
他冷笑,建康宫的男主人怕是悔不当初,想寻回心头所爱,有些歇斯底里了吧。只是,他不会给那个男人任何机会。他的阿芜,他连拘她在平城宫都舍不得,又如何会容她再落入那虎狼之地?
他只恨时下自己的根基还有些薄弱,还没到挥师南下,踏平江南,为阿芜雪恨的时候。他忽然扭头问崔浩:“西边有何动静?”
崔浩的眸子亮了亮,有些传染了主子的戏谑口吻:“赫连勃勃儿子生得太多了,十三个儿子,年岁又相仿,谁都来争一争皇位,赫连昌哪里受得住?内忧外患,赫连昌巴不得魏宋打起来,他好作壁上观。”
“当真毫无异动,只是作壁上观?”拓跋焘沉了沉眸子。
崔浩正色起来,放下那柄装模作样的羽扇,起身赔罪道:“陛下教训得是,微臣这就去核实胡夏是否有异动。请陛下容臣几日。”
拓跋焘点头:“准了。”
可怜楼婆罗一脸蒙圈地看着君臣二人。此番商议,他分明全程都在场,为何竟有些闹不明白那对君臣在打什么哑谜。他很是懊恼,出了军营还极是不痛快。见到跟屁虫小徒弟,就更是吹胡子瞪眼,没个好颜色。
“师父,莫不是有何烦恼?”庆之不执拗的时候,是很乖巧伶俐的。
楼婆罗当真是苦闷,想了想,招手扣住小徒弟的脑袋,凑近来:“此乃机密,不得外传。若是走漏了消息,为师和你都得军法处置。”
庆之莫不是连连点头。
楼婆罗便把军营里,那对君臣的哑谜复述了七七八八。
庆之一脸震惊,思索片刻,才道:“陛下是在打胡夏的主意。若是此番,与宋国不会开战,箭无虚发,打一把胡夏,也是聊胜于无。”
楼婆罗的眸子顿时亮了亮。
庆之狡黠一笑:“而且陛下怀疑刘义隆也是打胡夏的主意,郯郡只是疑兵阵。”
楼婆罗狠狠拍一把小徒弟的肩,一脸惊喜:“好小子,可以啊。小小年纪,心眼就这么多。我总算是收了个好徒弟,看那个竖子还总在我面前显摆心眼。”
庆之尴尬地扯了扯唇,有些讨巧地说道:“师父若下回还有什么疑难,尽管吩咐徒儿。”
楼婆罗嘿嘿笑着揉了揉他的脑袋:“是呐,是呐。走,为师教你两招。”
……
魏国大军在半个月后,抵达了郯郡。此时,宋帝也才抵达滑台不久。
滑台与郯郡,相距不足百里。
芜歌到了郯郡,并未直接去往故里,而是随着拓跋焘住进了郯郡城府。那里,有她的生辰礼在等着。
城府地牢,阴暗潮湿,空气中充斥着霉菌和各种污浊的气味。
拓跋焘原本是要提人去城府厅堂的,可身侧的女子执意不肯,非得亲自下到这地牢来。他看一眼身侧美极的容颜,有些无奈地暗叹一气。近来,他越来越发觉,自己对着阿芜是半点法子都没有,当真是到了百依百顺的地步。
芜歌并不懂身侧男子的无奈和迷惘。她束着男子的发式,却没用玉冠,而是用一根玄色的发带束发,发带之上还插着那枚银簪。尖尖的,只露出银簪头角,看着像是一点清冷的装饰。她手中执着软鞭,有一搭没一搭地在掌心轻击着。
地牢里,燃着油灯和火把。
一早被提到地牢厅堂中央的女囚,一身素色衣衫斑斑驳驳,跪在地上瑟瑟发抖。那袭衣衫,一瞧就是里衣。
“你是把她从梦里揪出来的?”芜歌瞥一眼拓跋焘,便大喇喇地坐上了审判席的主座。
拓跋焘在她对案坐下:“朕哪有功夫管这些,兴许是这样的吧。”
那女囚听到“朕”这个字眼,蓦地抬起头,看向高高在上的两人,眸子一瞬染了惊恐之色。
芜歌笑得明媚,寒暄道:“九夫人,好久不见。”
阿九一眼就认出这身雌雄难辨的装扮是何人了,当初徐家嫡女取道滑台回建康时,就是差不多的装束。“你你——”她哆哆嗦嗦地话都说不利索,“你想怎么样?”
芜歌笑了笑,挑眉看向一侧的狱卒:“你们这里有什么刑具,尽管拿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