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寅时,衙门后堂。
魏老爷随便披了件便服,端着杯热茶,便来到屋里坐下了。
从他那半死不活的表情来看,这个点被人叫醒,他不仅仅是心情烦躁,血压也有点偏高
当然这也正常,自打到这上海县上任起,他就没这么早起过了;好些年前还在京城为官时,赶上有早朝的日子,那他到了这个点不起也不行,但在地方上,这还是头一回。
“嗯”魏老爷坐定后,先喝了一口热茶,喝完后,他似叹似吟地长出了一口气,然后才半搭着眼皮,沉声冲身旁的师爷道,“到底什么事儿啊就急这一时半刻的,天亮都等不了”
这师爷呢,是老爷的自己人,私底下说话时,也没那么多弯弯绕“回老爷,是那刘力,非让我把您叫起来,说是有个事儿您立刻就得审,且务必要在后堂。”
“嘿这个刘力,什么时候轮到他指挥起我来了”魏老爷面露不快,用埋怨的眼神看了眼师爷,“你也是,他说什么就是什么你也不帮我挡一挡。”
“哎哟挡了。”师爷也是面露无奈之色,拉长了嗓门儿道,“他找上我时,我就跟他说了,这三更半夜的,把老爷叫起来不妥,让他再等一两个时辰,有什么事天擦亮了再说吧但那刘力拉着我说此事事关重大,他和我都担待不起,那我也没办法啊。”
“唉行了行了,现在人呢”魏老爷边揉额头边用不耐烦的口气问道。
“外面候着呢。”师爷回完这句,微顿半秒,又补充道,“跟他一起来的,除了衙役,还有小二十人。”
“这么多人”魏老爷闻言,面色稍变,疑道,“这刘力搞什么名堂”
“这我也问了,但他说要亲自跟您通报,不肯告诉我。”师爷说这话时,皱着眉头,一副对刘捕头此举颇有不满的样子。
“好吧,那你先让他一个人进来。”魏老爷略一思索,又道,“我倒要听听他究竟是在搞什么。”
那老爷都这么吩咐了,师爷也就不再说啥,即刻出门通报。
不一会儿,刘捕头便走进这屋来,还随手带上了门儿。
“拜见老爷,今夜实是事出紧急,属下才来惊动老爷,还望老爷恕罪。”这刘捕头也是老油子了,跟过的老爷自不止这一个,所以他知道见什么人说什么话。
魏老爷见对方一进来就先跪了,并且是行礼、解释、认错一条龙,那气也就消了大半。
“哎刘捕头彻夜为民奔走,除暴安良,何罪之有啊”这魏老爷呢,虽说是个贪官,但并非无能;这会儿他从半梦不醒的状态缓过来一点、又消了气,再冷静一想刘力这人,办事一向老练,若非真的情急,是不会在这深夜里贸然惊动我的,我还是先摆摆姿态、唱唱高调、好好听他说一说,要真没事儿我再跟他算账。
“谢老爷开恩老爷体恤下属、爱民如子,真是让属下感激涕零”另一边,那刘力的词儿也是一套一套的,反正马屁不收税。
“呃刘捕头。”魏老爷听了几句,也嫌腻得慌,便想入正题,“那到底什么事,让你如此着急啊”
“回老爷,是这样的”
接着呢,刘力便把今夜自己的所见所闻以及所推理的情况趟趟趟这么一说。
“嗯”魏老爷听完,在心里总结了一下,再接道,“那按你的意思,这事儿大致上就是几个时辰前,金浀带着一伙手下,冒充曹乐去打劫了一户人家,然后又跑去嫁祸给了三个跟他在白天起过冲突的外地人,而这三人,是丁老板的朋友。”
“是的。”刘捕头很有把握地回道。
“你确定,你所查属实吗这三人真是丁老板的朋友”魏老爷很谨慎地又确认了一遍。
这次确认的重点,显然不是金浀到底有没有冒充曹乐打劫,毕竟金浀的为人只能说懂的都懂重点在于,那被嫁祸的三人,真的是丁不住的朋友吗这个问题的答案,才决定了这个案子该怎么去办。
“属下办事,老爷您还不清楚吗”刘力则回道,“我在带他们回来的路上,就差人奔星辉楼去查实了,结果您猜怎么着”当然,刘力不是真让老爷猜啊,他没那么大胆,这句就是一话佐料儿,说罢他马上就自问自答了,“根据那边儿一些客人的说法,这仨人不但被丁老板亲自接待过,后来他们竟然还能让那头牌钱姑娘亲自上屋里陪他们吃饭,这还没完也不知钱姑娘在饭局上是怎么开罪他们了,最后竟然被他们骂得狗血淋头的,完事儿了那饭钱竟然还是钱姑娘给付的,他们仨扭头就拍拍屁股走人了。”
“什么”魏老爷听到这儿,端在手里的茶杯差点儿都给吓掉了,“此此话当真”
“千真万确啊,好多人能证明呢。”刘力回道,“即便是那些不太方便说太多的星辉楼伙计,也都闪烁其词地默认了。”
“嘶”魏老爷这口凉气儿吸得,那心里话说啊金浀啊金浀,地上的货不惹你惹天上的货,你这是要死啊
“那现在他们人呐”魏老爷又问。
“都在外边儿呢。”刘力回道,“金浀,还有他手下那群乌合之众,以及被他嫁祸的那三位,都来了,另外在那三人房间里搜到的赃物和他们仨的行李也都一并带来了。”
“你说什么”魏老爷本能地吼完这声后,立马又压低嗓门儿,往前凑了凑,再对刘力讲,“你疯啦你既然知道这三人的厉害,那你还陪金浀闹个什么劲儿啊你还真把东西和人都往这儿带,要我审啊这不是拿老爷我架在火上烤吗”
“老爷,这您可冤枉我了。”刘力也赶紧解释道,“我本来也是想把这事儿直接给按下去的,结果不仅是那金浀不服,嚷嚷着要来县衙就连那被嫁祸的三位,也嚷嚷着要来,且态度比那金浀还强硬,我劝都劝不住啊”刘力言辞恳切,显然是真劝过,“而且他们还说了,一定要让您好好审一审,给他们辨个是非曲直出来。”
听到这儿,那魏老爷拿茶杯的手都快抖出打击乐来了“莫不是那金浀说了什么吧”
这一刻,他迅速想到了自己任期这几年,收受了金浀不少好处,替后者平了不少为非作歹的官司;尽管在他看来自己这些操作只是贪官的基操,并不代表他和金浀有啥私人交情可言,最多就是表面跟客户客气客气的关系,但这不代表金浀也那么想啊万一金浀在那三人面前吹自己和县太爷亲如兄弟,然后对面仨还信了,那眼下这波岂不是火烧上门来了
“呃这”刘力察言观色,马上明白了老爷在担心什么,他想了想,再道,“反正在属下到场之后,那金浀是没说过什么不妥的,但我到场前他都说了啥,属下可就不知了。”
“诶呦”魏老爷听到这儿,一拍大腿,心中暗道,“好你个附骨蛆啊,自己死还要拉着老爷我给你垫背呢你给我等着,看今儿我怎么来好好审审你”
同一时刻,堂外。
对屋里发生的一切一无所知的金浀正双手叉腰、鼻孔朝天地望着孙黄胡三人冷笑。
按照金浀的想法,此刻刘捕头是进屋帮他跟老爷打招呼去了,这样过会儿老爷传他们进去时,剩下的就是他的单方面表演。
而站在另一侧的双谐呢,自也不慌;因为他们也很清楚,凭他们今时今日在黑白两道上的名声和人脉,像今晚这点儿小场面,甚至不用考虑动用任何武力,就能轻松解决。
咿
片刻后,一阵门轴声乍起,众人循声一看,便见刘捕头从屋里出来了。
“老爷传金先生、孙公子、黄公子、胡先生后堂问话。”刘捕头道这话时,面无表情,语气也波澜不惊。
朗声言闭后,他便走出门来,侧身让开了一条道儿。
“哼”下一秒,金浀便一边冷笑着瞪了孙黄胡那边一眼,一边趾高气昂地率先迈开了步子,朝那屋里走去。
瞧他那状态,就好似在跟对方说,“你们准备进来挨整吧。”
孙亦谐、黄东来和胡闻知呢,也没说啥,他们都明白,那金浀现在越嚣张,待会儿狼狈的样子就越好笑,故三人皆是不动声色地跟着往里走。
待他们几个都进屋了,刘捕头又叫上了师爷、以及几名经验比较老道的捕快进来听命,其他捕快则留在外面,继续看着那群金浀的手下。
门又关上,再看堂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