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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世家之间关系盘根错节,复杂得很,姻亲相连,亦或是祖辈积攒下来的陈年旧怨,就连在宫中多年的旧人也不敢说自己自己真了解了这些钟鸣鼎食的世家公卿。
沈瑜打起精神,耐心地一一听了。
见她这模样,相熟的女史彩云笑道:“其实也不用忧虑。要知道这些闺秀们这次是来兴庆宫候选的,可不是参加什么宴饮,纵然不用约束,她们也必是小心翼翼不敢出错。不然若是在太后娘娘面前留下这么坏印象,那可是她们自己遭殃,保不准还要带累家族。”
旁的女史也纷纷附和。
论及身份地位,她们自然是比不上那些贵女的,可如今这件事上,那些世家闺秀也不敢随意得罪她们。
沈瑜道:“我只是想着多留点心,以防万一。”
彩云说的这个道理沈瑜自然是明白的,可这件事却也没这么简单,她既然接了这件事,就得尽心尽力,不敢托大。
“你也太小心了,”彩云说了句,但随即改了口,“不过小心点总是没错的。”
沈瑜被她这模样逗笑了,随口道:“你们今日倒是格外高兴。”
“毕竟这可是出了宫,”有人轻轻地挑开了马车的窗帘,向外看去,“虽说过会儿就到兴庆宫,还是得小心翼翼的,可现在好歹是在长安城的大街上。自打入了宫,我还没离开过那皇城呢,整日都在掖庭与尚宫局打转,要想放出宫去,还得好几年的光景。”
她掀开窗帘后,旁的女史也都纷纷聚了过去,一同看着车外的长安大街。
此时仍旧是有些早,街上没有太多行人,路旁的小商小贩倒是已经在支开摊子,偶尔传来两声叫卖声。
马车撵过青石板街,仿佛还隐隐有香味传来,这是宫中所没有的烟火气。
沈瑜并没有拦她们,顺势向外看了眼。若不出意外的话,等到明年开春,她就已经能离宫,到这宫外自由自在地生活了。
看了会儿后,女史们恋恋不舍地坐回原位去,开始议论起来将来到了年龄放出宫后,该做什么。
“我自然是要回家的,”彩云幽幽地叹了口气,“只是不知道家中如今是怎么个光景。”
一些宫女并非是京城本地人士,背井离乡,平素一年一次的家人探看,也未必会有人来。自打入宫开始,就跟家中断了音信,自是一无所知。
众人一同感慨着,冷不丁地有人道:“当年他们让我入宫来当宫女,这些年更是从未来探看过,将来纵使我安安稳稳离了宫,也不会再回乡去了。拿着这些年在宫中积攒的银钱做些小生意,也好过回去。”
随即有人同她争辩,说什么家中也是无奈之举。
沈瑜在心中叹了口气,并没参与其中。
一来这种事情原不是能争辩出个结果的,各人有各人的选择,承担各自的后果就是,也没这个必要去说服对方。二来,兴庆宫也快要到了,她得琢磨着等见了太后该说什么做什么,实在没这个精力掺和。
马车渐渐地慢了下来,沈瑜挑开车帘来看了眼,提醒了句 :“要到兴庆宫了。”
这话一出,原本还在认真争辩的众人立即闭了嘴变了脸,坐直了身子,各自端出一副矜持守礼的模样。倒是把沈瑜给看笑了。她将衣裳上的褶皱按平整了,轻声笑道:“该说的话路上也都该说完了,过会儿进了兴庆宫,都给我打起精神来。”
众人齐齐地应了声。
先前玩笑归玩笑,可真到了正事上,她们谁都不会去不分轻重地嬉皮笑脸。就算沈瑜再怎么性子软好说话,那也是这次的掌事,她们有这个分寸。
“此番算得上是宫中近年来的大事了,皇上更是请来了太后娘娘操持,容不得半点疏忽。点翠挑中你们来,便是全然的信任,所以都拿出十分的心神来对待,别堕了尚宫局的脸面。”沈瑜正色道,“若有个万一,别说我要追究,古尚宫也不会轻易饶过。”
“是。”众人又道。
马车在兴庆宫北门停下,沈瑜先扶着下了车,女史们也依次下了马车,列队站好。
已经有兴庆宫的嬷嬷等候在那里,见她们到了,上前来验了令牌,又抬头看了沈瑜一眼,方才笑道:“诸位随我来。”
沈瑜应了声,带着人跟了上去。
她未曾见过这位老嬷嬷,跟兴庆宫这边更是没半点往来,可方才老嬷嬷的眼神却让她觉着有些古怪。不过此时也顾不上多想,如果没料错的话,这老嬷嬷是要直接带她们去见太后娘娘了。
沈瑜一边走着,一边暗暗地记着这道路。
兴庆宫的建筑的确与太极宫大不相同,皇城那边依循的是北边的建筑风格,讲究个“对称”,故而道路也很好记,走一遭就能轻而易举记下来。可兴庆宫是仿着南边的建筑,讲究个错落有致,并没有规律可循,又多水系,湖泊溪流随处可见,遍植花木,这么走下来,方向感不大好的极有可能就要被绕得晕头转向了。
老嬷嬷带着她们从假山中辟出的小路绕过,分花拂柳,略放慢些步子,笑着安慰她:“这宫里的道路的确不大好记,你也不用急于一时,左右闺秀们明日才到,等见了太后娘娘,你们午后可以四处转转。”
“多谢嬷嬷提点。”沈瑜道。
“我姓花,跟在太后身边多年,早些年随着娘娘来了兴庆宫,你若是有什么不明白的,尽可以问我。”
花嬷嬷的态度堪称和蔼,简直让沈瑜有些受宠若惊,又郑重其事地谢了她。
等到了太后住处,花嬷嬷示意她们在外等候着,自己先进去回禀,片刻后方才出来道:“娘娘刚用过早膳,你们都进来吧。”
沈瑜深吸了一口气,随着花嬷嬷进了这大殿。
宫女们正在撤去碗碟等物,来来往往悄无声息的,甚至连杯盏的碰撞声都未曾发出。而那位太后娘娘正在窗边摆弄着瓶中的花枝,听见她们进来,也没回头。
沈瑜等人跪下请了安,双手交叠在身前,额头贴着手背,恭恭敬敬的。
“都起来吧。”太后淡淡地开口道,她将竹剪刀放在一旁,看向沈瑜,“你就是尚宫局遣来主管这次选妃事宜的女史?”
沈瑜低着头:“奴婢奉尚宫命,来兴庆宫协办此事,听候太后娘娘的差遣。”
她这话听起来跟太后问得没太大差别,可细品起来,却是相差甚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