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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岐抚着胡须,脸上挂着从容的笑意。“京师。”
“可有诏书?”
赵岐神情稍滞,迟疑了片刻。“闻说吴侯好孟子之学,岐也不才,略通孟子,故来与吴侯论道。”
“这么说,是私行?”
赵岐有些不好回答。他以太仆的身份东行,又故意称长安为京师,自然不可能是纯粹的私行。但朝廷摸不清孙策的态度,生怕自取其辱,又不宜过早的亮明使者的身份。他本来的计划是先以私人名义接触,如果孙策愿意接受调解,他就拿出诏书。如果孙策不愿意接受调解,这件事就是私事,与朝廷无关。可是虞翻咄咄逼人,一见面就直逼要害,不给他挪腾的空间,让他很难应答,斟酌了良久才说道:“虽是私行,却是为公。岐虽不敏,也曾读诗书,受圣人之教,不敢以德薄而坐视天下生乱,宵小横行。”
虞翻眉毛轻挑,微微颌首。“赵公性清高洁,不肯与阉竖为伍,不肯与贪浊合污,翻深表敬意。只是公私关乎礼仪,赵公年高,可以从心所欲,翻却不能坐视主公失礼,为天下笑。既然赵公是私行,那就无妨了,请赵公安坐。”
赵岐听了,心里极不舒服。虞翻嘴上说无妨,实际上是暗讽他这么做失礼,而且可能连累孙策名声。可是他又无法反驳。依礼制而言,他虽然年高,但只是九卿,又没有爵位,身份没有孙策尊贵,如果是公事,他是不能坐主席的。即使是以私人身份见面,他这么做也欠妥,反倒显得孙策谦让。
当时只是想取势,好为接下来的说辞铺垫,孙策一客气,他就顺水推舟的应了,没想到遇到虞翻这个认死理的,不得不明确地承认是私行。话一挑明,就失去了模糊的空间,有些话就不太好说了。
赵岐无奈地看了孙策一眼。他虽然年高,却不糊涂。虽然虞翻是跳出来的打手,幕后主使却必然是孙策,几年不见,这少年锋芒内敛,却更加棘手了。
虞翻入座,躬身行礼。“赵公精研《孟子》,所作章句刊行天下,翻也曾拜读。有些不解之处,想请教赵公当面,还望赵公不弃。”
赵岐点点头。他心里清楚,现在谈公事是极不合时宜的,只能先谈学问,借着学问表明自己的态度,试探孙策的心思。虞翻是留守长史,又是江东人,是孙策当之无愧的心腹,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比张纮还要重要几分,说服了他,才有可能说服孙策。
“无妨,愿与诸君共论。”
“谢赵公。敢问赵公,可曾读过鄙郡先贤王仲任先生的《论衡》一书?”
赵岐的脸色有点不好看。由盛宪等人编撰的《论衡》已经印行天下,影响很大,他当然也读了,但他对王充的学问并不认同,尤其是关于孟子的部分。《论衡》中有《刺孟》一篇,专门针对孟子学说提出批评。对于推崇孟子,将一生心血都凝聚在《孟子章句》一书的赵岐来说,王充的学说简直是大逆不道,尤其是针对孟子性善论的性三品说,简直是胡说八道,是可忍,孰不可忍。
“读过,但不敢苟同,正当与长史切磋。”赵岐须发贲张,战意暴涨,准备拿出所有的战斗力,与虞翻大战三百回合。
孙策正中下怀。他让虞翻来的目的正在于此。他叫来陆议,让他准备记录,不能说完就完了,要记下来,将来印成书,白纸黑字,让天下人都来评评理。又让人去召两个医匠来,万一老赵头辩不过虞翻,气晕了,可以立即救人,不能闹出人命。
见孙策兴致勃勃的安排各项事务,张昭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他接连咳嗽了几声,向赵岐递眼色,提醒他不要轻敌。他是向赵岐介绍过虞翻,但只说虞翻是留守长史,深得孙策信任,却没有介绍虞翻的脾气——他对虞翻的脾气没什么好印象,却也不能在背后说虞翻的不是——赵岐对虞翻的了解不足,贸然应战,恐怕要吃大亏。
可惜,这时的赵岐已经进入战斗状态,根本无暇留心张昭的暗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