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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是。那位既然亲自出手,自然容不得她搅合了留山大计之后还能全身而退。咱们就先瞧着罢。”
“那司空昱……”
“先留着。便是在天京废了棋,也是以后的事。当前,他依旧是一份大礼呢。”
“送给谁?”
“南齐太史阑。”
……
又是一夜过,次日再次行走山间时,两人果然躲开了庆祝的人群。
但是这一次,不是躲开就行的,因为这一日的庆祝内容,是赛马。
来来往往的道路上,时不时便掠过一群狂奔的骑士,如果不是铁柱一直牵着文臻往路边避,文臻早就吃满了一肚子马屁股后的灰。
行到中午,两人坐在路边石头上吃干粮,忽然又是一阵嗒嗒声响,地面震动,灰尘扑地一声打上干饼子,本就没什么胃口的文臻叹口气,将饼子扔给铁柱,起身到旁边一个小河沟去洗脸。
那河沟就在路边,铁柱不放心地要跟过去,忽然一队骑士狂驰而来,疾如飘风,铁柱正要大喊文臻闪开,最前头骑士忽然俯身伸手一抄,便将文臻抄上了马背!
铁柱大惊,喊了他那条肥狗便要追上去,眼看那队赛马骑士骑术了得,眨眼烟尘滚滚已经跑出老远,铁柱犹自不放弃,追了几步,忽然听见前方有人大叫,随后文臻就被甩了出来,向后一个翻身落地,站在路边发呆。
铁柱急忙赶上去,惊道:“怎么了怎么了?没事吧小真?”
文臻一抬手,左手上一朵花,右手上匕首沾血。
“也不知道怎的,把我掳上马,说看上我,塞了这朵花给我……”
“那你呢……”
“我同时把我的匕首给塞了过去。”
铁柱:“……”
半晌他哈哈笑起来,笑得哎哟哎哟捂住肚子,文臻瞪着圆而大的眼睛,有点困惑地看着他。
铁柱笑了半天,才抽抽地道:“赛马上有规矩,最优秀的骑士看中了路边的姑娘,是可以把她抱上马向她诉情的。都是你先前遇上追杀太多了,我都一时没想起来……不过啊,那倒霉蛋儿,活该!”
他一边笑着一边伸手,要把文臻额上被微汗黏住的一缕头发给拨开,文臻却正在此时收了匕首走开,笑道:“是啊活该。我还缺人表白吗!”
铁柱的手在空中停了停,很自然地落了下来,跟上了文臻,絮絮道:“哎,这里有个坑,你慢些走……”
留山多雨,昨天又下了场雨,地面上水坑很多,铁柱扶着文臻走得很小心,忽然他回身看了看。
文臻也隐约听见了一点水花溅起的声音,她身子一歪,铁柱急忙回头专心扶住了她,文臻抬头娇软地对他笑,扬起的脸脸庞精致,晶亮的眼眸里盛满笑意,铁柱忍不住伸手揉了揉她的发。
两人又走了一段路,文臻感觉道路渐渐开阔,一批批的骑士经过,其中也有一两次是有人想捞她上马的,这回无论是文臻还是铁柱都闪避得及时,等到再听见大量马蹄声时,两人都已经无感了。
前方又是一片开阔的草场,这回两人在坡下,听着上头万马齐喑,铁柱爬上坡,看了一阵,在坡上对文臻笑道:“上头的场面好生壮观,感觉全留山最优秀的骑士都聚集此处了,可惜你不能亲眼看见……”
文臻笑道:“是吗?”
铁柱笑着冲下山坡,伸手扶她,道:“走,上去看看。咱们离远一点,不靠近他们便是。”
文臻一伸手,掀掉面具,悠悠道:“上去,然后陷入安王殿下,你,和季家的包围圈吗?”
铁柱:“……”
这一刻似乎连风也停了。
文臻又悠悠道:“唐公子,留山遍地大山,根本不利于马行,哪来这么多骑士?别说留山,便是安王殿下,麾下全是水军,也没多少骑兵。倒是雄踞苍南的季家,我听说在留山西北方向的某处山谷里,就藏着马场,不会就是这里吧?”
铁柱忽然轻轻笑了一声。
他也掀掉了面具,又撕掉了脸上一层面具,再撕掉一层易容,才笑向文臻道:“幸亏你看不见,这三层面具,都把我脸上憋出疙瘩来了。”
“唐公子容色倾城,一百颗痘都不影响您的美貌。”文臻这句语气居然还挺诚恳。
唐羡之对她的嘲讽只是笑笑,忽然叹息道:“你的容貌却受了影响,燕绥终究是个疯子,不能好好地照顾你。”
文臻抬手指指上头:“是啊,还是把我一路诱向山外,引我和我的救援者入包围圈的你,更适合照顾我呢。”
“果然瞒不住你啊。”
“我便是瞎了眼,也知道,往古田寨子去的方向,是没有这样平坦的草场的,相反,那里多是起伏山峦,很多茶园,但这一路,我一次茶香都没闻见过。”
“小臻从来都是这么聪明。”唐羡之温柔地赞道,“不过,你又何尝不是以身为饵,故意随着我来此呢?”
“是啊,碰见唐公子一次可不容易,我怎么能放过这样的机会呢。就像唐公子,也不会放过我和燕绥一样。”文臻笑道,“您这次戏做得可真足,差点我就信你了呢。”
“那小臻是怎么察觉的呢?我知道小臻素来多疑,我刚刚出现的时候,你应该并没有相信我。”
“聪明人总是容易被聪明误的。一开始我和司空昱在山洞里,有人放出飞刀惊动了前来搜寻司空昱的人,随即司空昱和那人离开,昭明郡主死,然后你就出现了——这世上确实有很巧合的事,但是我经过这两年,已经习惯对所有的巧合,都先抱持怀疑态度。”
“小臻向来都这么聪明谨慎。”
“唐公子为了取信于我,可谓煞费苦心,我们第一天出发时的杀手,应该是你安排的吧,你还特意演了一出险些掉崖的戏,逼我在最后一刻救你,这苦肉计玩的,我得承认我当时确实动摇了。”
“不,你错了。”唐羡之轻声道,“我当时真的没有做任何准备,我知道做任何准备都瞒不过你,所以你该知道,如果当时你不救,我真的会掉下去。”
文臻默然。
“所以,小臻,你是不舍得呢。”唐羡之的笑声里那种沙哑的尾调已经消失,依旧那种温柔空灵的语气,却因为声带曾经受过伤,比以前略略低沉了一些,但反而更添了几分自然魅惑,像一抹生了尾巴的云,勾遍天上星月。
他一旦撕掉伪装,整个人便如被云洗被星吻,霎时便又是空灵温柔,仙气飘渺的那个人。
文臻笑呵呵地道:“讲真,我那么善良的人,那时候便是你那条肥狗掉下去,我也会想着捞上一捞的。”
唐羡之静了静,然后笑了笑,那笑声微含讥诮,不知道是笑自己的无稽,还是笑文臻的嘴硬。
他有点怅然地道:“便机关算尽,总抵不过蠢货拖后腿。”
“是啊。”文臻道,“你为了让自己的出现显得更自然,大抵安排了你的女护卫假扮了你娘,却不知道你那个假娘出于对我的忌惮和无知,或者也不知道受你家里谁的授意,竟然想着在粥里下毒毒死我。”
“家业略大,掣肘难免,让小臻见笑了。”
“哦不,我挺感谢她的,如果不是她这一出弄巧成拙,我怎么会一直保持着对你的高度警惕呢。”
“我何尝不是对小臻高度警惕呢,这些天里时时刻刻想着你,我一夜都没睡好。”
文臻就当听不懂话里双关,一脸无辜傻白甜。
“小臻为了取信我也无所不用其极呢。”唐羡之道,“我派人追杀那个侏儒暗卫,他撞入了你的怀中,我想看看你救不救,结果你杀了他。我当时也真的信了你没看出来了。”
文臻沉默了一会,淡淡道:“那位,我一摸便知道活不了了。既然如此,顺势而为,取信于你,有何不可?”
唐羡之轻笑一声,满满感叹。
这才是他一直不舍放弃眼前女子的原因。
是他一生中唯一违拗家族意思,不依不饶不断追逐,总在寻找机会想要将她纳入怀中的原因。
只有这般甜美在表,坚刚在骨的女子,才配和他共这人间天下。
但如若真不能共这天下,那便争这天下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