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趁着龙翔卫的人刚来报到,还没出发,她让耿光带着人先回去。
耿光带的三十八人中,有一个叫陈小田的,是个诸般玩乐都精通的本地地头蛇,天京有哪些好去处,但凡好玩好吃好乐好看,哪怕在最犄角旮旯里,他也能给你找的着,文臻便派了个任务给他。
让他在出发前,和刚刚进入龙翔卫,因为走后门被瞧不起颇有些孤单的闻少诚结成友好互助关系,务必要让他全方位感受到来自新同事的温暖和天京的繁华有趣。
龙翔卫多是富家子弟出身,会玩的人有很多。但是这个陈小田,能玩出花样和与众不同。文臻关照了他,不要带闻少诚去秦楼楚馆,也不必聚赌博戏,但凡听来不够正当的玩乐,都不要带他沾染。
只带他玩那些高雅的,有益的,但是又十分费钱且讲究资历身份和格调的游乐,一直玩到他完全沉溺,无法自拔为止。
陈小田心领神会,果然很快就和闻少诚打得火热,带他去的地方,都是天京贵族子弟凭身份才能入的高级私密场所,玩乐的也是蹴鞠、马球、水球、洞球,以及天京贵族子弟间用来比试计数能力的水晶牌子戏等等。
蹴鞠马球不用说了,水球有点像水上博戏,洞球有点像现代高尔夫,水晶牌子戏有点像棋牌的风格,总之都是贵族才盛行的,玩了并不让人觉得玩物丧志,反而觉得高雅有才能的玩乐项目。
龙翔卫的俸禄不低,但是那些游玩所在,光是一个进门资格就所费甚巨,更不要说玩乐本身花费,以及既然打入那个圈子,随即便要提升的行头、应酬、请客饮宴等等各种开支。
很简单,马球需要好马吧?需要上好马具吧?耗损大需要经常更换吧?人家换了镶金丝珐琅马杆你不能用个木头棒棒吧?打完马球总得吃点喝点吧?人家请你吃点心你不能不回吧?人家的点心是江湖捞秘制酥皮流心饼你不能还西胡同王二麻子家的猪头肉夹馍吧?
就这些,十个龙翔卫俸禄也不够。
闻家房头多,闻少诚的爹也没出仕,领着族中分配的银子过活,那例银还没文臻拿的多——至今闻家还在给文臻每年送来一笔银子,是闻家老祖宗给文臻这个最后一个徒儿的体己。
以闻夫人的性格,不会拿自家的银子贴,肯定会和自己的太子宠妃女儿要。
闻良媛很快就要为钱发愁了。
但是为钱发愁只是第一步,文臻要的,可不仅仅是让闻进纯愁一愁钱的事。
慢慢来,她对闻少诚的搞事的能力,很有信心。
文臻知道自己还有敌人,隐在暗处,但是因为从不露头,每次布置不同的局,撺掇不同的人和她作对,导致无法有的放矢,针对性地进行反击,但再密的局,总有蛛丝马迹,总能等得到的。
再有一点时间,她便加紧练武,针已经化了四根,基本都是在逆境险境中被撞碎了再化的,她终究是练武天资不好,起步太迟,想要靠自己的能力炼化实在有点难度,这也让她对于寻找幕后人积极性不高——她需要极度的刺激和险境来碎针,有敌人才有各种波折,但是这种放纵本身是极度危险的,一不小心也会搞掉小命,只有尽量提升自己的能力,应付各种变故才有更多的回旋余地。
其间她去见过齐云深,上一次见她还是从乌海回来之后,当时齐云深在她身上左嗅右嗅,也不知道闻到了什么,很感兴趣的样子,还特地答应她说要想法子研究怎么能尽快炼化她的针。这次再去,齐云深淡漠了许多,再没有上一次的兴奋,只扔给她一个册子,说是尽快炼化的办法没找到,但是想到了一个可以防止碎针后碎片四处乱窜甚至逆行入脑的法子。
这一点对文臻很重要,她失去了味觉,最近虽然有恢复了一点,但是还是比以前差了很多,这也罢了,但下次碎针,如果再逆行入脑,伤到关键处,那就太可怕了。
但是齐云深的法子她也不敢随便用,得等有空和燕绥研究了才行,燕绥此次积极愿去长川,她听中文说,是东堂川地古早的时候属于蛮荒瘴疠之地,多山脉,多奇花异草,多诡异传说,多邪术异说,而长川易家因为遗传病的原因,搜集这些东西最勤劳,燕绥早就想去一趟,看能不能找到帮助解决她问题的办法。
皇帝对长川十分上心,特地又调了一批天机府中人,会从建州出发,建州离长川远,大抵要到快到长川的时候才能汇合。
各项事务准备安排,忙忙碌碌又过了个把月。
十一月初三,前往长川的皇子车驾和刺史队伍,及拱卫军队三千人,浩浩荡荡出了天京平临门。
其时天已初冬,路上短则一月余,长则两月,等到了长川,就到了冬天了。
所以众人的行装都很厚,唯独燕绥,还是衣袂飘飘,这人好像不为寒暑所侵,永远的骚包。
文臻则做好了全副武装,这一路直到进入长川,都很可能没安宁日子,她得做好一切准备。
带这许多人,从天京去长川,只能走陆路官道,经过定州、徽州、池州,然后从西川境内穿过,直抵长川。也可以不从西川走,走隋州也可以,相比还特别近,但那里路途不大好走,唯一的近道是穿山,不适宜大部队行走。
官道上旌旗飘扬,队伍一眼看不到头,沿途都有当地官府派兵再护送,按说这一路都应该是安全的。
但是文臻心下总是不安。她这次出行带了两个侍女,都是以前的绣娘。一个是采桑,一个叫采云。那个采云也是精挑细选出来,为人十分谨慎细心。
为了安全,她,燕绥,林飞白,厉以书,易人离五个人是单独开小灶的,所有食材由文臻自己带着,用完了再沿路寻找可靠人家购买,也由文臻带着两个侍女亲自掌勺。
厉以书易人离欢欣鼓舞,林飞白觉得这样太辛苦,燕绥对此很不满——为什么还要分给那两个吃?
忍耐了两天之后,第三天晚上,他忍无可忍地拽着文臻,去了打尖所在地后面的一座小山。
那山并不峭拔,山势平缓,此时还没完全入冬,山中物产丰富,跟随燕绥出来的中文德语英语日语已经打好了猎,抓好了鱼,采完了全山可以吃的最美味的果子和山菇,甚至捡好了足可以烧一天一夜的柴火,满满当当一副准备大型野餐的架势。
文臻叹口气,只得令采桑采云帮忙打下手。她在那些猎物堆里走了一圈,发现里头居然还有一只老虎。
可怜的山中霸王。
燕霸王一来,全山遭殃。
老虎肉并不好吃,文臻命取了虎骨泡酒,又让中文剥了虎皮,准备回头给燕绥做个虎皮跨栏背心。
还有一些菇类,看起来十分美味,文臻蹲下身翻捡了一阵,拨出一堆浅青色的山菇,笑道:“这玩意可不能吃。”
语言护卫们便凑过来问怎么了,这菇看起来并不艳丽,正常得很。文臻摇头,这东西她在闻家毒经上看见过介绍,确实有毒,毒性不猛烈,吃了以后有点晕,上吐下泻,看起来像比较普通的食物中毒,但如果按普通的食物中毒来解,这玩意隔上几个时辰就会发挥出第二层毒,那种毒容易致幻,令人做出各种奇怪行为。
更可怕的是,中毒后的人呼吸出的气体,吐出的口水,都能令旁边的人也中毒,传染力极强。且发作时间不定,会成为一枚埋伏在体内的不定时炸弹。
语言护卫们听她这么一说,赶紧扔了这菇。文臻又问这东西多不多,这东西本应生于湿热南地,在这里发现倒也很奇怪。
中文便道也就发现这几朵,还是在里头更深处找到的,外头根本没有。因为看起来特鲜嫩才采了。
文臻便让人去搜山,看看这东西还有没有,又派人下山,去关照护卫队的厨子不可随意取材烹制,很快护卫们便回报说护卫队的饮食都是吃的储备粮,从不就地取材,去搜山找这菇的人也一无所获,可见确实是少见的例外,文臻便放下心,选了几条一看就非常肥美的鱼,一只野鸭,一只名字叫啜鸡的野物,一种肥大的石蛙,也叫石鸡,以鲜美胜鸡闻名,几只斑鸠,一堆不大的螃蟹,几条手腕粗的鳝鱼,一只野兔。
这些都是野味当中以唯美闻名的种类,她本来还想选再多一点,毕竟护卫丫鬟们也不少人,结果燕绥说够了,等到护卫丫鬟们把食材都归置好,殿下一弹指,大家都流着口水消失了。
文臻翻白眼,对殿下的小气和护食十分不齿。
但想着这几日出门赶路,不可能像在府里一样享受,这身娇肉贵的家伙,也难免他不乐意,总要给人家一点甜头。
她出门一向带锅具,都是特制的轻盈便携的款式,当下便将石蛙只取肥硕的大腿,以野菜爆炒;野鸭和野鸡肉和斑鸠以香茅山菇炖作一锅,螃蟹用面拖了一切两半入油锅炸,鳝鱼切段红烧,其余的鱼和野兔都用来烤制,实实在在丰盛大宴。文臻自从味觉受损,现在做菜的习惯都是浓油赤酱,味道浓厚。
拦得住护卫丫鬟,拦不住易人离,易人离以自己“在闻家住久了擅长厨艺”为名,非要过来给文臻打下手,在打下手的过程中,剥了两头蒜,拔了三根葱,吃了一碗炖肉十个石蛙腿八个小螃蟹一条大鳝鱼……还没开席已经吃饱,捧着肚子去消食了。
天色已晚,山间篝火哔哔啵啵,从平坦的山坡往下看,是三千护卫帐篷间星星点点的火把,望去像是繁星落入人间。
香气馥郁地传开,整座小山枝摇叶晃,隐隐间似乎有无数生物闻香而动。
但是谁也靠不近,护卫们都一边流口水一边守卫着呢。
忽然有喊声传来,文臻探头一看,厉以书正抱着一个盒子往山上奔呢。还没到地儿就被日语拦住,日语翻着白眼粗声粗气,“厉大人,我家殿下和文大人正在讨论朝廷大事,请不要打扰!”
“我也有朝廷大事啊——”厉以书把盒子拍得邦邦响,“天京急报,要当面立即向殿下禀告!”
日语犹疑地看过来,燕绥慢条斯理给文臻装了一碗汤,“叫他滚。”
“真的是急报!八百里加急——”
“让厉大人进来啊,万一真有急事。”文臻忍不住。
“扯淡。”燕绥头也不抬,“就是想分一杯羹。”
“别这样。”文臻笑,“咱们一起吃饭的机会多了是,误了事多不好。再说他有急事在旁边转来转去你能吃好?你吃不好我不是白做了?”
最后两句话抚平了殿下的毛,殿下呵呵笑一声,一副你不信就算了,不说话了。
日语让开路,厉以书狂奔而来,凑到火堆旁边一嗅,叹一声不够义气,将怀中盒子往屁股底下一垫,抓起石蛙就开吃。
文臻:“……”
加急文书呢?
“紧急文书啊,说了怕影响胃口,吃完再讲,吃完再讲。”厉以书一眨眼已经吃掉一半石鸡。
文臻:我信了你的邪。
吃没几口,林飞白背剑而来,日语照样阻拦,林飞白言辞如刀。
“我的职责就是保护他们三人,如何能不至?”
“你在一箭之地外守护我三人便可。”燕绥给自己装了好几只螃蟹,挑走了炖得酥烂的斑鸠。
文臻忍笑站起来,安抚殿下,“算啦,多一个人多两个人不都一样?不然你看林飞白真的要练箭了!”
那两人转头一看,哟呵,林飞白真的正在缓缓摘下身后大弓,看样子打算对着这边的火堆练箭呢。
给他练起来,这饭也别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