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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晓尘暗想,这哪里是怕不好约束,分明是将属国和各路诸侯的子弟当成质子圈养在城中。这太瀛岛四处都是湖面,戒备森严。表面上看锦衣玉食琼楼雕阁,实际上是把他们监视在眼皮子底下最好不过的场所了。
朱芷凌果然是心思缜密。
“那么老杨也是某个小国的王公子弟了?”苏晓尘话刚出口便觉得不对,老杨是伊穆兰人,怎么会是小国王公。
“住南岛的人里也有一些不是啦,比如老杨。之前朝堂上的那个莫大虬你见过吧?大姐常找他办些事,莫大虬的商馆里有个郝师爷,年纪挺大了,老杨就是他的外甥。”
原来朱芷凌和伊穆兰的交往如此之密。
苏晓尘心中一震,想起前几日夜里自己剖析银泉公主被劫的因果来,越发觉得碧海国与伊穆兰国之间的联系不简单,今日听朱芷潋这么一说,果真如此。
要知道这几十年来在天下人的眼中,苍梧碧海联手抗击伊穆兰的形势已深植人心,几乎没有人去怀疑什么。但毒金之战后,看似平息的战火却从阳谋转向了阴谋,如今想来并非没有原因。
伊穆兰兵势大减,国主病故后王位空悬,朝局不稳。碧海国似是寡弱,实则多钱善贾,近年来又力添兵甲有了金羽营。只有苍梧国这几十年如一日,毫无变化,亦无居安思危之心。总觉得既有瀚江天险,又有碧海国在前抵挡,只要交好碧海国,便可高枕无忧。
但假设有一日,碧海国忽然和伊穆兰国联手起来,那会如何?如今的碧海,手中钱粮不缺,剽悍的金羽营对外只称是护卫京畿,实则是不知到底有多少人数。说是瀚江天险,这天险防苍梧国入侵碧海国尚有用处,倘若是碧海国反过来攻打苍梧国呢?碧海国多的是战舰船舸,若是碧海国要过瀚江,苍梧国也只能是眼睁睁地看着他们过来吧?
苏晓尘忽然想起瀚江上的那几十艘巨大无比的虎头舰鼋头舰来,如果上面载满了伊穆兰的铁骑……苍梧国如何抵挡?
瀚江天险,从来就不是苍梧国的天险,而是碧海国的!
看似风平浪静的几十年,也许真的走到尽头了。
苏晓尘低着头沉思凝想到这里,额上汗水不由涔涔而下,心中一阵狂跳。朱芷潋恰好转舵扭身瞧见,还道他是不习水上有些晕船。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瓶说:“这是清露丸,你要是头晕,服下两颗就好。”
苏晓尘依言服下两颗,顿觉胸口一阵清凉,躁动之意大减。他定了定神,笑道:“碧海的东西真是好吃,连药都是甜的。刚才说到哪儿了?”
朱芷潋歪着脑袋想了想,说:“就说到老杨是郝师爷的外甥,然后你就开始晕船了。”
苏晓尘心想,看来朱芷凌对莫大虬也是不放心,就连个师爷的外甥都要当成人质握在手里,便问:“那是你大姐要老杨住到岛上来的?”
朱芷潋摇摇头说:“那倒不是,郝师爷说自己年纪大了,商馆的账又多,顾不过来这个外甥,央了莫大虬来找我大姐,问能不能让他外甥住过来,顺便读些书识些字,大姐便帮了他这个忙。”
咦……是老杨自己要住过来的,苏晓尘有些意外。
他又想了想,心下一动,又问:“总听你叫他老杨,他究竟有多老?”
朱芷潋一听,哈哈笑起来,“其实他也不老啦,也就跟我大姐差不多年纪,只不过总是老气横秋的样子,我便叫他老杨叫惯了。他呀,是个可有趣的人了,知道的又多,你见了他一定不会后悔的。”
两人又行舟划了一阵,转入一片方洲的浅滩。岸边芳草青青,一片雪白的鹅卵石铺出一个天然的码头来。朱芷潋跳到岸上栓好了船,苏晓尘则终于踏上了实实在在的地面,感觉心安了不少。
朱芷潋并不走大路,又是引着苏晓尘从草丛里七拐八拐地绕了好一会儿。等苏晓尘站定环视四周时,发现已经站在了一个小小庭院之中了,原来朱芷潋是直接从庭院的花坛外面翻进来的。
这公主真是不走寻常路啊。
庭院并不大,但设计得很精巧。三面都是花坛,错落有致。旁围的香樟树遮得外面看不到庭院里面,私密性很好。中间有个凉亭,亭子的后面是一间清雅的茅屋,茅屋边横着几分薄田,颇有些采菊东篱的意思。
两人穿过凉亭刚要走近茅屋,只听屋里传出一阵抚琴之声。朱芷潋朝苏晓尘做了个鬼脸,示意老杨就在里面。
苏晓尘不通乐理,听了这一会儿,没觉得弹得有多好。不过音色动人,古朴浑厚,能感觉出琴倒是很贵重的样子。
没弹几声,只听啪嗒一声,似是琴弦断了。屋中传来一声叹息:“无意惊弦有意人,心系天下奈苍生。”苏晓尘心中一凛,没想到老杨竟然是一位心系天下的世外高人,不由地肃然起敬。
这时,屋里又传来一个婢女的幽怨的声音:“杨公子,您这小半日里都已经绷断十几根弦了,要等的人还没来啊?”
“古人有摔琴谢知音之美谈,我是断弦候知音,岂不风雅。”声音有些洋洋得意。
婢女小声嘀咕道:“您风雅,反正换弦的又不是您……换得我手都疼死了。”
苏晓尘不觉绝倒,原来是这么个世外高人啊。再看朱芷潋已经捂着肚子正强忍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