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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氏的遗体是当天下午被拉回来的。
家里的灵棚和灵堂都已经布置好,对外就直接照武青钰的说法,说是急病去世的。
因为要办丧事,定远侯府上下这阵子就又要忙碌起来了。
武昙不想去给孟氏守灵,原是想找个借口陪林彦瑶养胎,两人挪去林家住几天,反正孟氏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人物,再加上年关又近了,停灵七日就会下葬了。
可后来想想,孟氏与她而言是无所谓的,可却是林彦瑶的亲婆母,哪怕养胎是个借口,这个节骨眼跑回娘家去对林彦瑶的名声也不好,便就作罢了。
老夫人的马车是跟着武青钰一道儿回来的。
回来之后,武青钰去忙着安顿孟氏的遗体,武昙就去了老夫人那。
老夫人受了刺激,即使缓过来了,这会儿整个人也如同是被霜打的茄子一样,整个人都有一种将要垮掉一样的势态。
武昙过去的时候,周妈妈正在服侍她喝药。
老夫人靠在软枕上,闭着眼,却是心如死灰,连药都不想喝了。
“老夫人,您的身子要紧,再怎么样也不能糟践自己个儿啊!”周妈妈苦口婆心的劝。
昨日老夫人是单独跟着青瓷出城的,让她扮成自己的模样去城里绕了一圈就回来了,所以迄今为止周妈妈也只知道老夫人是去了清黎庵,别的内情就不清楚了。
当然——
老夫人这样,绝对不是因为孟氏的死伤心所致,必然是昨夜发生了什么大事了。
周妈妈也不敢贸然询问,正在一筹莫展的时候,武昙就掀开门帘走了进来。
“二小姐!”周妈妈看见了救星一样,连忙欣喜的禀报,“老夫人,二小姐来了。”
武昙款步走进了内室。
床上,老夫人也缓缓的睁开了眼,看了她一眼,忽的就是悲从中来,眼眶一热。
可是她这一把年纪,早就不习惯在人前大喜大悲的暴露情绪了,紧跟着就往床榻里侧狠狠的别过眼去。
周妈妈看得着急,求救的看向武昙,“二小姐……”
“让我来吧!”武昙走上前去,接过她手里的药碗,“周妈妈你去忙吧,这里我来伺候祖母吃药。”
“好!”周妈妈点点头,也跟着按了按发酸的眼角转身出去了。
武昙使了个眼色,示意蓝釉到门外守着。
她自己走到老夫人床边,却没有劝着老夫人喝药,只将药碗放在了旁边的桌子上,然后弯身坐在床边,双手拉过老夫妇人一只布满皱纹的手掌握住。
老夫人的手指在她掌中痉挛似的一抖。
下一刻,眼泪就再也压抑不住,沿着眼角缓缓的滑落。
武昙只将脑袋靠在她肩头上,与她偎依在一处,也不说话。
祖孙两个互相倚靠,就这么坐了许久,还是老夫人先稳住了情绪睁开眼。
她反握住武昙的手,低头看向孙女儿的脸,嘴唇蠕动了下,想说什么,可是下一刻,眼泪就又滚了下来,哽咽道:“是我对不起你们……”
不仅是她养出了那样大逆不道的儿子,更是心盲眼瞎了,这么多年,居然都没有认出那个衣冠禽兽来。
自己被蒙骗了这些年不说,还险些让青林和昙丫头都折进去!
思及此处,老夫人就是一阵的后怕胆寒。
她再也顾不上伤心了,连忙擦了把眼泪,用力攥着武昙的眼睛,转身直视她的面孔道:“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武昙不会告诉她是因为她跟着萧樾一起去了一趟南境才发现的,因为武勖再如何的禽兽不如,到底也是老夫人的亲生儿子,并且——
老夫人此刻也必定是打从心底里不愿意接受这样的事实的。
如此一来,她会宁肯自欺欺人的相信武勖,反而会违心的去设想这一切都是萧樾为了瓦解他们武家而做的圈套。
武昙抿抿唇,很平静的说:“是大哥写信告诉我的。五月的时候他从江坚回来的路上就遇刺过一回,那时候就发现了一些端倪,不过那时候他也不肯相信这样的事情,就对我们隐瞒了,只说是他去剿匪被匪徒的余孽埋伏所伤。后来九月份的时候,我父……二叔又引他出军营办事,设了圈套让感染了瘟疫的流民去刺伤了他,他顺藤摸瓜就怀疑上了,当时也只以为是因为孟氏和二哥哥,父亲偏心才会如此,结果次日回营,就发生了大姐姐夫婿陆之训勾结外人进军营行刺一事。那件事,显然不是陆之训能做得来的,大哥就怀疑是他自导自演的苦肉计,于是就找机会绑走了曾文德。”
武昙一边说着,一边就从袖子里掏出曾文德留下下的那份供词递给老夫人。
“这是曾文德的亲笔供词。”武昙说完,就等着老夫人查看,待她看得差不多了,才又继续,“不仅通敌叛国,还利用南梁人的手段,屠城杀人夺得战功稳固地位,这样事情简直闻所未闻,这件事一旦暴露出分毫,就会将我们整个定远侯府推入万劫不复的深渊,大哥当时已经被他盯上了,苦苦应付,怕我在家中也会遭遇不测,便写信将事情都告知了孙女儿。孙女儿……我当时也是怕祖母不肯相信我,就没敢直接对您言明,于是去求了晟王爷,让他借二叔包庇陆之训一事联合了御史弹劾,激怒太子殿下把二叔弄回京城来,这样……才能暂时保住我大哥的性命。可是祖母,这毕竟不是长久之计,二叔心中早有谋划,那些南梁人扶持他上位,也是花费了大把的时间和心力的,他们也绝对不可能无功而返,我虽暂时把他调离了我大哥身边,可这也只是权宜之计,两人迟早还是要碰面的。再者……就在前几天,我大哥在南边,新过去的主帅郑修郑将军又公然遇刺,并且各种证据都直指是我大哥下的手,这一次已经不知道要怎么脱身了……”
必须说服老夫人主动放弃了武勖,这样,将来的事,才不会对老夫人造成那么大的伤害。
武昙说着,就也红了眼眶,簌簌来说落泪。
老夫人哪里想到他们兄妹两个已经孤力承担了这么许多的压力和凶险,一看她哭,顿时就有种心碎一般的感觉。
但再转念一想,便是木然心惊,猛地一把抓住武昙的肩膀,质问道:“南梁的事……晟王知道了?”
武昙点点头,哭得就更汹涌了:“祖母,我害怕!这事情若是捅出去叫宫里头知道了,那可怎么办啊?”
这件事,就是在武家所有人的头顶上悬了一把刀。
武昙这么哭,老夫人自是不会觉得这是她耍的心机,也只当是她如今太信任萧樾了,遇到这样解决不了的天大的事便只能去向萧樾求救。
“别哭!”老夫人将她揽过来,用力的抱着,试图安抚,一边再次确认道:“晟王没将此事宣扬开来,这事情就还没到绝境!”
可是——
就诚如武昙所言,通敌叛国,此事无解啊!
现如今,就算武勖愿意浪子回头,可是南梁人当年在他身上是下了血本的,又怎么可能答应就此罢手?
就算武勖抽身而退,不再行那些倒行逆施之事,南梁人恼羞成怒之下,甚至都不需要做些什么,只要将此时告知了大胤方面,他们武氏满门也便就此葬送了。
老夫人左思右想,便只觉得惶惶不安,不禁又再问道:“晟王可有就此事说些什么?”
武昙从她怀里抬起头,顶着满脸的泪痕哽咽抽搭:“我今天一早回城之后又去找他,他这会儿已经秘密出京了,说是去寻我大哥,要当面见我大哥一面才好商量。”
她暂时也不说自己对处理这个武勖已经有对策了。
要让老夫人相信并且接受所有的事实,总要有个循序渐进的过程,否则一棍子捅到底,老夫人不仅难以接受,恐怕还要气坏了身子。
“他出京了?”老夫人大为意外。
武昙忙道:“他说他会帮我,这段时间让我先等他的消息,可是祖母……我还是害怕!”
老夫人看她哭得无助又惶恐,就越是心疼不已。
祖孙两个正抱头痛哭呢,院子里就听见蓝釉和其他几个丫鬟的声音:“见过侯爷!”
武勖过来,蓝釉自然不会拦着,当即已经从门边退开了。
武勖看见她,便是眸色微微一沉,问道:“昙儿在这?”
蓝釉回道:“听说老夫人身体不适,二小姐过来探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