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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他开口说向朝中去信,王西岳已是大喜过望。
暗道苏大为果然手眼通天。
而且他的信,很有可能会左右天后的判断。
当下不顾自己身份,主动向苏大为行叉手礼:“不论成与不成,西岳,都替蜀地百姓,向苏县令致谢。”
苏大为侧身避让:“王都督折煞我了。”
“应该的,应该的!”
王西岳猛一拍巴掌:“你瞧我,苏县令来这么久了,光顾着说话,居然连茶水都没备上,来人!”
他转头向两旁的署官怒道:“人都死光了?没见我在与苏县令谈事情吗?还不快备茶!”
“不用麻烦了。”
“要的要的。”
王西岳主动一伸手,双手捧着苏大为一只手,上下摇动道:“蜀地百姓就缺苏县令这样的官,我们盼苏县令如盼父母!”
“呃……”
不光苏大为惊讶,官署中一众官吏都是一脸懵逼。
王西岳自号当世飞白,素以文人风骨自居。
他什么时候,这样讨好过一个人?
看他此时那副献媚的笑容,这还是平日里大家见到那位一身傲骨的王都督?
这世界疯了吗!
“当世飞白”王西岳可不知自己讨好苏大为的表现,在属下看来,有多么惊世骇俗,他笑得两眼眯成了月牙。
脸上笑纹扬起,每一根毛孔都似在舒张。
拉着苏大为的手,不由分手,请他在一旁的桌案前坐下。
又催促着属下准备茶水点心。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这是在讨好朝中的“贵人”。
“王都督,你这样……我有些不习惯。”苏大为有些汗颜,目光颇有些无助的投向狄仁杰:大兄,什么情况?
狄仁杰比他还惊讶。
他任剑阁都督府法曹时间也不短了,记忆里从未见过王西岳这副模样。
甚至就连宫中来传旨的太监,王西岳都是一副不甩对方的清高孤傲。
这人设,现在是崩了啊……
阿弥到底有什么魔力?难道给王西岳下降头了吗?
狄仁杰心中震动,面上却不露分毫。
对着苏大为投来的目光,只是微微摇头。
你都不知道,我怎么会知道。
王西岳拉着苏大为,一边喝茶,一边闲聊。
说的都是蜀地风物,还有官署中的趣事。
他口才便给,又是有心结交,拉着苏大为聊了半晌,居然妙语如珠,丝毫不觉尴尬。
又聊了一会,王西岳感觉火候差不多,压低声音向苏大为道:“苏县令,你可曾听说过?”
“什么?”
“据说,朝廷有……迁都之意。”
“哦?”
苏大为心中一震,表面却是不露。
又是问迁都的事,难道这消息已经传得这么广了,先是狄仁杰,现在又是剑阁都督王西岳。
慢着!
苏大为突然心中一动,脑中仿佛一道电光划过。
王西岳今天找自己,说救济蜀地百姓绝不是主要目地。
最主要的,是想打探迁都之事。
他是笃定自己与武后的关系……
苏大为面色如常,心念电转。
迁都的事,涉及这么广吗?怎么连远在蜀地的王西岳都如此关心?
这其中,或许还有自己不清楚的缘由。
……
从剑阁都督府辞别狄仁杰,出来后骑着一头大青驴,又花了半日功夫,才算回到黄安县。
距离半年前,这里风貌已经大不相同。
曾经被大火烧毁的民宅已经被推倒推平。
在距离原址数里之外,又重新修起了新县。
县中用土木制的房子,高低起伏,看上去还略有些粗糙,但整个县的规划已经做好,剩下的,就是依县中需要的功能,不断添置新的东西。
比如苏大为在县中专设有公厕,还安排专人去舀粪堆肥。
开始的时候,所有被招揽的流民看到这一幕,都觉得这个新来的县令,八成是脑子有问题。
甚至私下还有人喊他是堆粪县令。
但是半年过去,随着用过堆肥田地里的收成出来,所有人都感觉脸上被狠狠扇了一巴掌,自觉闭上了嘴。
这时看苏大为的眼神,就变成了“小丑竟是我自己”。
我们看不懂,看不懂那就对了!
牛批的人能被我们这些普通百姓看懂吗?
到现在,无论苏大为在县中一言一行,都被县中百姓所关注,不少人甚至还细心推敲,苏县令此举,必有深意。
生怕错过下一次发家致富的机会。
现在看不懂,是我们太笨,没跟上苏县令的思路。
若是能提前想明白,那好处大大的。
嗯,一定是这样。
苏大为牵着青驴走入县中的时候,正好是午膳时间,县里各处飘起了炊烟。
比起半年前,这里已经添了许多人气。
想想半年前还跟鬼域一般的黄安县,经过自己与属下的努力,一点一点的将流民招揽回来,又安排组织生产,恢复种田。
还要解决这么多人衣食住行问题。
苏大为就忍不住有些感概。
他现在回头想想,都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居然把这件事做成了。
此事说来简单,在一片白地重新建县。
但真的实行时,才知道筚路蓝缕,艰辛万分。
“苏县令!”
“苏县令回来了,到我家用膳吧,我家婆娘刚煮好饭食。”
“苏县令来我家吧,刘老二家里能有什么好吃的,我刚在山里打了只兔子,来我家吧!”
“苏县令!”
沿路不断有百姓从窗口、门前探出身子,殷切的向苏大为行礼,请他上家里吃饭。
苏大为推说家里已经煮好了饭食,向这些热情的百姓一一回礼。
好不容易走到自己家的宅院里,伸手推开小院半掩的柴门,向里面看了一眼。
透过小院蜿蜒的小道,在一片郁郁青葱之中,隐约见到聂苏的身影,似在与另一人说话。
苏大为不由一怔。
聂苏是三个月前到蜀中黄安县的。
也正因为她的到来,苏大为才能安心处理政务,履行他黄安县令的职责。
说来有些愧疚,这几月来,苏大为都是披星戴月,能陪聂苏的时间极少。
而且聂苏的性子并不喜欢与人结交,所以几个月下来,哪怕是左右邻舍,当地百姓有意亲近,聂苏也甚少出门。
平日在家里,最常做的是……
撸猫。
宅子里一猫是黑猫小玉,一犬乃是黑三郎。
再加上白头。
拢共也就这三个动物陪着聂苏。
所以今天回来,居然隐约见小苏在与人说话,而且是引入宅中。
这种反常,让苏大为有些诧异。
“小苏,家里有客人吗?”
苏大为喊了一声,进门来,先把手边的青驴儿在牲畜食槽旁栓住,让它自己对着草料大快朵颐。
蜀地多山,比起马,其实是这种驴儿更适合行山路,力气也大,价格又比马便宜。
难怪张果老出蜀,是骑着他那匹青驴。
还有昔年老子西出秦关,骑的则是黄牛。
苏大为将马栓上,不见聂苏回答,心下更是奇怪。
脚步略微加快,穿过弯曲的小径,一眼看到聂苏正与一个男子站在门边说着话。
聂苏现在越发长开,身材窈窕,眉目动人。
特别是脸上的皮肤,玉靥粉嫩,吹弹得破。
简直如少女一般。
最吸引人的是她的眼睛,那双眸子如青海湖的水,波光粼粼,极富神采。
顾盼之间,仿佛天上星子坠入湖底。
越长大,聂苏身上越是散发出惊人的吸引力。
还好她深居简出,否则只怕会引来不少登徒子。
此时站在聂苏对面的男子,正摸着自己的下巴,两眼微微眯着,嘴角挂着似笑非笑之色。
苏大为一见此人,立刻大步上前。
上去就是一拳,砸在此人突起的肚腹上。
“文生!你怎么来了!”
客人,正是苏大为的知交好友,生死兄弟,安文生。
自从上次在巴山附近与安文生辞别,苏大为留在蜀地,对付疫毒。
而安文生替他回长安打点一切。
两人已经有大半年没见过面。
此次再见,分外亲切。
苏大为不顾安文生一脸嫌弃的揉着肚子,大笑着上去,给他一个熊抱,又上下打量。
“老安,你最近瘦了啊。”
安文生一身风尘仆仆之色。
那张白净圆润的脸上,眉宇间隐隐透着一丝疲惫。
不过一双细长的眼睛,依旧是神采奕奕。
在开合间,透出精芒。
比起半年前,安文生的肚腹小了一些,苏大为说的倒是没错。
“恶贼!”
一提起此事,安文生就百感交集,甚至有一些悲愤。
他拍开苏大为搭在自己肩膀上的胳膊,一脸咬牙切齿状:“还不是为你的事累的,若不是你把事情全甩给我,我在长安本来应该是鲜衣怒马,诗词歌赋,赴赴酒会,有遐还可以会会花魁。”
“是是是,都是我的错,不过我也是为你好。”
苏大为大笑着道:“你看你瘦下来不知多精神,比以前看着顺眼多了。”
“屁,原本我风流倜傥,人称‘城北安公’,走在街上,不知多少女子从窗口给我掷花,你可知为你的事,浪费我多少时间!”
“行行我给你赔罪,来我们到里面坐,边坐边聊。”
苏大为拉着安文生的手,向伫立在一旁正掩唇轻笑的聂苏使了个眼色:“安大兄来了,今晚多准备点菜,我与他不醉不归。”
一旁的黑三郎摇了摇尾巴,发出“嗷”的一声,仿佛在大声附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