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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蓝凤和小哥哥挎着小筐闷头挖野菜牙。
初春送暖, 各种野菜迫不及待的开始冒头了。
但也紧紧是菜牙,挖个十几二十个也不顶多少。
去年三大队分的粮食可以的,除了没有壮劳力或是懒惰的人家, 粮食尽够用的, 可是很多人一个冬天没看到绿色菜了, 现在有了哪里忍得住。
所以大人们要上工挣工分, 家里的小孩基本都出来了。
这不蓝家的所有小孩都出动了,不过分成了三波或者是四波。
蓝彪和蓝虎本来是一起的, 但是两人挖挖就起了玩心, 和别人跑了,这就成了两波。
来娣、招娣在一起,本来来娣是要带蓝凤蓝龙的,毕竟家里她们俩最小么。
可是招娣不愿意,蓝凤也不咋愿意跟着, 所以自动拆伙了, 这样就都分开了。
蓝凤和蓝龙也不走远,找了个小半坡, 野菜还不少,就打算在这儿挖了。
初春的野菜,不但要挖叶, 也要挖茎,所以挖的并不快。
两人也没把小刀之类的, 用的是珍藏的——玻璃片。
“哥, 小心浆子, 弄到衣服上洗不掉。”现在俩人挖的最多的是当地叫做“勤巴菜”的一种野菜,这种野菜味道比较苦,可是偏偏很多人得意,蘸酱吃特殊一股味道。
但是这种野菜的根茎会冒白浆,这种白浆有一些粘稠感,而且非常的顽固,如果弄到衣服上就是用肥皂都是洗不掉的,更何况现在家家有几家趁肥皂的,所以弄上了要等就是顽固污渍了。
开年以后,蓝凤这个话穴突然被打通了,小嘴儿巴巴的说话溜飞起,所以不知不觉就有点小话唠的倾向。
不过孩子都是自家的好,所以凤爹娘只觉得闺女人小鬼大小嘴巴又甜又会说话,可爱的不行,小哥哥作为小迷弟对妹妹更是言听计从,没人纠正蓝·话唠·凤颇有些变本加厉的架势了。
两人挖了一上午,小筐将将半满,其实这还是因为没压实,要是压实了真心不多。
不过好在一大家子不会就靠他们两个小人儿挖这点儿野菜吃饭,重点在来娣、招娣那呢。
至于蓝彪和蓝虎,属于不稳定选手,“成绩”浮动较大,不好说。
蓝凤最近在一些事上也喳啵出一点滋味来了,她奶现在好像有点让她们三房各自为政的意思,这是为分家在做准备嘛。
至于分不分家,对于他们三房来说,影响不算大。
凤娘现在肯定不愿意分家,最主要的原因就是他们三房略占上风,作为能占便宜的一方当然不愿意分开了。
凤爹的心思,蓝凤一时拿不准。
她自己对于分家的看法是随缘。
但这不代表她不重视,她是有认真想过的,先说不分家的好处,首先一大家子在一起人多力量大,这是没说的,就算她娘和大伯娘这么不对付,如果有外人欺负到头上了,也是会一致对外的。
其次就是家里除了孩子没有吃闲饭的,除了二伯娘特别能干,工分挣的稍微多一点,大伯娘和她娘和其他女性队员相比也不算赖,都是中等的样子。
这样蓝家算得上挣工分大户,他们队长在分润一些好处的时候就比照工分,就像年前分猪肉,她们家绝对的头几名,工分多不但队员们高看几眼,也是有实在好处的。
再有遇到出工的年份,选择性比较大,因为出工是按户来出劳动力的。
蓝凤赶上过一回出工,是属于自愿出的那种,就是刚入冬的某天,郑队长敲锣把队员们集合在一起,告诉他们县城左近修大坝要出半个月的工,他们三大队要五个人,男女不限,每人每天满公分,也就是十个工分,还有两分钱补助,供两顿饭,要去的报名。
蓝家没有报名的,后来她听家里人念叨出工都特别累,能把人累脱一层皮,如果不是家里特别缺粮食的或者特别穷的,一般人家是不愿意去的。
但如果碰到强制性出工的,就是一户必须出一个劳动力或者两个劳动力之类的,那就没办法了,所以有些人因为这个也不愿意分家。
而且现在家家不富裕,家底儿都薄,真要分成好几份了,有的就没法过日子了,蓝家还好,也不知道蓝奶奶怎么弄的,弄了两口铁锅,虽然有个已经焗过了好几回了,随时可能报废,但毕竟能用,这已经很不容易了。有的人家满打满算就一副铁锅,怎么分家。
可是蓝家就一副菜刀啊,所以真分家了给谁呢。
至于分家的好处,最大的好处就是自由吧,凤爹娘能够当家做主了。
最好能够单门独院,这样做一些事就更方便了。
“谁家小孩,长的挺好看呢。”说话的是个青年人,这人很是自来熟,居然已经摸上蓝凤、蓝龙的脑袋了。
蓝凤鼓着脸,扒拉头发,她虽然现在还是“黄毛”丫头,可头发这么立整也是梳了好一会呢,一下子把发型都给她弄乱了,讨厌!
蓝凤小孩身大人心,所以就不可能像真正小孩那样慢慢脏兮兮的,加上认为病从口入,所以不但把自己打理得干干净净,也把小哥哥带着,最起码他们不像其他小孩花糊脸、吸溜鼻涕。
虽然两人还稍微有些营养不良,也没有小孩的包子脸,但两人五官都不赖,都是双眼皮儿,眼睛有神又灵活,再加上手、脸都干干净净的,在一群农村娃中就很出挑了。
但这也是她和小哥哥的烦恼所在,因为农村的大姑、大妈们喜欢孩子的方式就是动手动脚,不是掐脸蛋就是扭把屁股,关键是手劲儿还一个比一个大。
所以揉头发的还好吧。
不过该讨厌还是要讨厌的。
“快别逗了,生气啦!”旁边其他的人也跟着逗趣。
“不许…碰妹妹!”蓝小哥哥瞪眼了。
“那是你妹妹啊?你们几岁啦?属什么的啊?”没新意,问小孩总这几个问题。
“哥哥,走。”蓝凤拉着小哥哥就走,不想被玩。
这是几个年轻人,有男有女,不过蓝凤看着她们都眼生。
再说她和小哥哥的知名度在三大队还是响当当的,唯一一对龙凤胎嘛。
这些人不认识她们,又在三大队这边种地,那只有一个可能了,她们就是三大队的知青们了。
这个年代的特色之一啊。
三大队的郑队长隔路,不和别的队长一样,把分下来的知青都安排离村子比较远的地界,那里还有名字叫知青点,就是干活也尽量不和队员们互相参合。
所以蓝凤知道有知青,其实没太见过。
有些兴趣,大致扫了一遍,有六个人,四男二女,都是十几二十来岁的年纪,有个小姐姐还挺好看。
“叔叔,快干活!偷懒扣工分!”吓完人,蓝凤拽着小哥哥赶紧跑了。
蓝凤走出去挺远,还听他们在说笑,说小姑娘挺厉害的。
哼!她超凶!
中午吃饭的时候,大伯娘开始了八卦。
这主角之一就是知青。
这个花入各眼,现在这年头帅哥的标准是国字脸,浓眉大眼。
可也有人喜欢白面书生,戴着眼镜一身的书卷气。
这样的人在农村是很少的,所以那些知青一来就成了稀罕物。
很多农村女娃子第一次见着面皮比自己还白嫩的男生。
觉得他们斯文有礼,而且还会读书有知识。
可不就有小丫头芳心暗许了。
不过他们队长说了知青和他们不是一路人,人家一心是要回城的,所以要结亲的都慎重。
再加上知青们住的远,平时也不常和队员们掺合,所以三队的队员们和知青一直保持着相安无事。
这次是正直、善良的男知青怜香惜玉小村姑的故事。
他们三大队有个老陈家,非常出名,这家也是绝户头,而且到现在为止有五个丫头了。
看重女孩的人家是女孩是“千金”是“金花”,可在老陈家女孩连草都不如,非打即骂的。
好在这年头女孩稍微大点儿就能送人当童养媳,也能收半袋高粱,所以陈家前头几个女孩陆陆续续半卖半送都送走了,现在家里就有一个陈五丫了,这回倒是给养大了,不是陈家爹娘良心发现了而是留个闺女好做家务。
陈五丫平时也是半饥半饱的,干活又多,稍微不顺心就会遭到父母打骂。
可是清官难断家务事,像这种打孩子、打媳妇的事情,只要不打死在农村是没人会管的。
可是刚来得一位男知青替陈五丫出头了。
说打骂孩子是老旧思想,如果再这样就要批.斗陈家爹娘。
蓝大伯娘张嘴想了半天,也没把话儿学全,一拍大腿,“不愧是读书的,那话一套一套的可好听了,别的我给忘了,反正说的陈老大和他媳妇一个劲的保证再不打五丫头了。”
蓝奶奶虽然也重男轻女,可也看不上陈家的做派,“这个陈老大年纪老大不小了,老想生儿子,对闺女比以前的长工还不如。真生了儿子,就他这年纪能吃上儿子的光么。”
蓝大伯娘笑的有些猥琐,“嘻嘻,咱队上的那些老娘们还念叨着五丫头和这个知青有没有以后呢。”
不过其他人就当笑话听了,自古结婚讲究门当户对,农村人说的更直白,不是一路人别往一起硬凑。
就连蓝凤也觉得没可能,现实生活不是小说,她可是知道一些历史的,知青一旦在农村当地结婚,户口就要落到农村当地。这对于一心要返城的知青们来说是不能接受的。
招娣神情有些恍惚,好像她们队上知道闹出不少乱子呢,有没有这个,她记不清了。
这事在蓝家就是个八卦娱乐,嘴上说完就过去了。
本来村子里的大妈们对于这个事儿还是很有兴趣的,可是开春之后,也不知道咋了,附近好多孩子们都得了痄腮。
就是肿腮帮子。
蓝凤也中招了,右脸蛋子鼓溜溜。
这回有包子脸了,半个包子脸。
“离窝远点,传染。”蓝凤推小哥哥。
再说她不要面子哒。
无良爹娘也觉得挺好玩,就差拿手指点着玩了。
“给买药啊。”蓝凤泪目,咋这么没良心呢,说好的爱呢。
蓝奶奶也乐,“别怕,晚上带你去治,两天就好,不算病。”
蓝凤吸溜着口水,都这样了还不算病。
怕不是对病这个字有什么误解。
而且看病为啥晚上去,没有手电筒,没有路灯的。
蓝凤有些打怵这个年代的赤脚大夫,虽然不乏医术精湛的,可也不少凑数的,别给她看坏了。
敲想念…儿童医院。
她不懂医术,但是腮帮子这么肿,肯定是发炎了,吃点消炎的总没错吧。
一会她吃勤巴菜去,苦的东西都有去火、消炎的功能。
药补没有先食补着。
晚上蓝奶奶敲门,“小凤起来,跟奶奶走。”
因为被交代过,蓝凤衣服都没脱,直接起身了。
凤娘也跟着起了,“娘,不用我送你们过去啊。”
“不用,外头大月亮地儿,比屋里亮堂,一会我们就回。”蓝奶奶拉着蓝凤走了。
到了外头,果然大大的月亮挂在半空,银光撒下,路看的很清楚。
蓝奶奶掏出两个鸡蛋塞给蓝凤,“拿着…”
“谢奶!”蓝凤觉得她奶挺好的嘛,看她生病了,还给她开小灶,她吃一个,给小哥哥留一个。
那对无良爹娘就不给了。
“想啥美事呢,这是你药费。拿好了,一会你二大爷给你弄好,你就把鸡蛋掏出来,知道不。”两个鸡蛋实在不多,就让孩子给了。
主要是治痄腮简单,连草药都不用,给多了她坑的慌。
“哦…”自作多情了。
到了一家大门前,蓝奶奶憋着嗓子开始喊人,“她二大爷…”
蓝凤到现在也没安上号,这是哪个二大爷。
不一会,就有人回声了,“谁啊?”人已经出来了,“蓝家婶子啊,这么晚了干啥啊?”
“小光啊,这是我小孙女小凤,痄腮了,找二哥给化化。”蓝奶奶指了指蓝凤。
蓝凤微笑…不知道叫啥。
那中年男人迟疑了下,又四处看看,才打开大门,“婶子进来吧。婶子,我爹可不做那营生了。”
蓝奶奶心里有数,既然让她们进来了,这就是可治,就是要保证一下,“放心,规矩我懂,保证不乱说,等化完,这几天我不让她出门,谁也看不着。”
蓝凤就差挠头了,咋越听越迷糊呢。
进了屋,里面点上了煤油灯。
亮不大,还有些冒烟。
“大妹子,过来了,这是小凤吧,让二大爷看看。”一位挺慈祥的老年人冲着蓝凤伸手。
蓝凤瞅瞅她奶,蹭了过去,叫了声,“二大爷。”
“哎。肿那边脸冲着光,我看看。是痄腮,这就好办了。”二大爷转身去取东西了。
蓝凤真想问她奶,乃们到底想怎么治?她心里七上八下的。
这是啥?
这是毛笔和砚台吧。
草药呢?
呵呵…她可不是三岁小孩子。
就看二大爷低头磨墨。
“现在村子也没几家有墨锭了,你说啥时候这玩意也犯起了忌讳。”蓝奶奶感叹了句。
二大爷摆摆手,“我也想扔呢,可不敢惹事啊。”
“哎,老祖宗的东西都丢了。”蓝奶奶语气可惜。
“小凤,过来。别怕啊,很快的。”二大爷拿着蘸着墨汁的毛笔过来。
蓝凤:您想干啥?二大爷!
“就写几个字啊。”二大爷手劲不小,抓着蓝凤的肩膀开始在肿脸上下笔。
“快别动!”蓝凤刚要挣扎,又被蓝奶奶抓住了。
哭唧唧…她就是个开宰的小羔羊啊。
她感觉二大爷在她脸上画了个圈,然后又画了好几笔,不太像字,更像是一种符号。
红卫.兵哥哥快救救她,这里有人搞封建迷信!
“成了。”好啦,画完了。
蓝奶奶捅咕蓝凤,那意思让给鸡蛋。
蓝凤装啥,她才不给呢,她的脸都被嚯嚯了,还给鸡蛋,美得他。
是二大爷也不给。
“这孩子平时挺灵的…”蓝奶奶心里疑惑,又不好在人家面前翻她兜。
只得从兜里掏出一毛钱,“他二大爷收着,我带娃回去了。”
二大爷摆手,“不要不要。”
“这是规矩,多少一点意思。”蓝奶奶推推蓝凤,“走了。”
等出来了,蓝奶奶开始算账了,“你傻啦,不说好弄完就把鸡蛋给了嘛。”
她特意找的两个小的鸡蛋,这要是拿到市场卖三个才一毛钱呢。
给钱不上算的,丁算白搭一个鸡蛋。
蓝凤撅嘴不说话,说不给就不给。
蓝奶奶哼了声,“这几天别往外跑,别洗脸,过两天就好了,这痄腮小孩子特别容易得,不过这病好治,化化就没了。”
蓝凤翻了个白眼,并不懂化化是啥意思。
她在控制她自己,她其实特想蹭掉,那个墨汁会不会洗不掉。
不过她能想到,如果她蹭了,让她奶白花那一毛钱,她怕是屁股要遭殃。
她忍忍,没办法,胳膊拧不过大腿,要是早知道在脸上写字这么神奇的治病模式,她擦点她娘的嘎啦油了,好歹有点隔离作用吧。
进了自家院子,蓝奶奶又说,“把鸡蛋给我。”
蓝凤捂着鸡蛋往屋里跑,说不给就不给。
“个小崽子!”蓝奶奶骂了一句,也没追,“你慢点。”
这晚,蓝凤是搂着两个鸡蛋睡的。
早上起来,蓝凤想要伸手摸摸脸,她真感觉有些消肿!
卧槽!卧槽!这必须不可能啊,她的三观要裂。
“娘,娘!”没镜子,喊她娘看看。
脸冲着她娘,“小没小?”
“好点了,明天就差不多了。别洗脸啊。”凤娘看的很仔细。
蓝凤又让她爹看了回,也说小了。
“一定是我自身的抵抗力发挥作用了,一定是这样,这跟毛笔字符没关系。”蓝凤找到了脸消肿的理由。
不过鬼使神差的,她没有洗脸。
两天后,她彻底好了。
不过在洗脸前,她特意用水拓印了脸上的字符,反正没看出花来。
还是很久之后,蓝凤才知道她痄腮好和字符还真的没有关系,治好她病的是墨汁。
这种墨汁是老百姓叫的香墨,就是老时候人们用的墨锭磨出来的墨汁,这个墨汁有消炎杀菌的作用。
墨汁还能治很多病呢,最见效的就是痄腮和蛇盘疮。
据说得了蛇盘疮,只要用墨汁写上:汉高祖斩白蛇几个字,这蛇盘疮很快就能好了。
不懂的人还以为那是几个字的功劳。
其实字才是糊弄人的,不整的玄乎一点咋多要钱。
“唉呀,闺女,你惨啦!你一半脸大一半脸小啊。”凤爹逗闺女。
这次闺女得痄腮,他发现这小闺女还是个臭美的。
虽然知道她爹骗人,但蓝凤还是摸了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