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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话一出, 淬红亭内顿时传出些异动, 却是没人再作声了。
贺缈低垂着眼, 嘴角勾了勾, 她知道贺琳琅认出了自己, 所以此刻不用抬头都能猜到她的脸铁定是绿了。
为了让她这位长姐深刻地感受到什么叫挖了个坑给自己埋了, 贺缈刻意停顿了一会, 才启唇继续说道, “不过奴婢折花也只是为了应景,相合这春色,的确没有旁的意思。”
“啪。”
亭内静默片刻, 才传出酒盏重重搁在案上的响声, 紧接着便是贺琳琅的疾言斥责, “大胆奴婢, 谢先生不知大颜风俗, 难道你也不知?必是存了不该有的心思才会明知故犯, 这样欺主罔上的丫头怎能留得?来人——”
谢逐心头一沉,“长公主……”
“长公主殿下, 万万不可!”
他话刚出口,却见对岸的方以唯竟是立刻站起了身, 甚至还抢在他前头为他的婢女求情。
两人异口同声, 方以唯不由看了谢逐一眼, 却也顾不上思及更多, 转身朝淬红亭行礼,“殿下,微臣听闻谢先生身边的婢女都是皇上亲赐,殿下若处置了她,日后皇上问及,怕是先生也不好交代……”
谢逐薄唇紧抿,向来温和的面容多了几分冷峻,“方大人所言极是。且此事多有误会,青阮心思单纯,行此举只是为了替草民解忧,还望殿下恕罪。”
青阮?
贺琳琅怔了怔。
耳畔风吹林动,她竟仿佛隐约听到了那固执倔强的童声。
——我叫软软,不叫贺缈。
——你在民间那么叫也就罢了。缈,是母后给你起的名字,寓意深远,你不可不用。
——缈无踪迹,果然是个“好名字”,应了我从小流落在外的乞儿命。
见淬红亭又没了动静,谢逐偏头朝贺缈乜了一眼。
贺缈这才低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勉强朝淬红亭拜了拜,“长公主殿下恕罪。”
她才不信贺琳琅会真的处置她,不过就是心气不顺,要吓他们出气而已。
听见贺缈的声音,贺琳琅回过神,那股子气已经消了大半,她不自觉放轻了声音,“既然谢先生都这么说了,方侍书也为你求情,那便……算了。”
之后的曲水宴,贺琳琅似乎是兴致欠佳,不仅没再为难谢逐,甚至说起话都少了几分精神。连带着那盛着酒顺流而下的羽觞杯也再没有飘到谢逐案前来。
宴席结束后,一行人陆陆续续朝山脚下走。
见刚刚唯一站出来替他解围的方以唯走近,谢逐稍作迟疑,便提步走了过去,“方大人。”
方以唯愣了愣,下意识朝贺缈看了一眼,才应声,“谢先生。”
“方大人刚刚在宴上出言相助,草民感激不尽,”说罢,他侧头朝贺缈,沉声道,“还不谢过方大人?”
贺缈噎了噎。
“!”
方以唯一抬眼见贺缈当真要朝她行礼,吓了一跳,“不敢不敢,陛下……陛下她往日在宫里最心疼这些宫婢,若知道长公主惩处了她们,怕是会不大高兴。我只是担心陛下与长公主因一个婢女心生嫌隙。”
方以唯不擅撒谎,看着贺缈就觉得心虚,又生怕被谢逐看出什么破绽。陛下正“深入虎穴”试探这位谢先生的底细,可万万不能让她拖了后腿。
想着,她后退了一步,眼神有些闪躲,“陛下龙体未愈,我今日还要进宫面圣,便先告辞了。”
谢逐微微颔首。
面上虽不显,心里却仍然不太信她的说辞。女帝固然爱惜婢女,但必然不会越过同长公主的姐妹情分,又何来心生嫌隙一说?
不过计较这些也并无用处,他只需承她这个人情就是了。
与方以唯分开后又行了数里,已隐隐能看见他们方才来时的马车,路上的人也少了。
谢逐放缓了步子,沉默了一路终于出声,话是对贺缈说的,“方才在席上,你为何贸然出来回长公主的话?”
他双眼直视前方,虽还沉着脸,嗓音却已然恢复了温和,同往常并无两样。
“我只是想把事情解释清楚,没想到长公主多心了,”贺缈顿了顿,“是不是又给公子添麻烦了……”
“上一回是被醉蓬莱的人赶出门,这一回差点被长公主惩处,还是一样的莽撞。可见我同你说过的话,你是一点儿都没听进去,”谢逐转过头,眸色幽不见底,眉头微微拧着,一副想要呵斥却又拿她无可奈何的样子,“看来一定要受罚才能长记性。”
一旁的明岩登时笑开了花,忍不住开口道,“公子,这丫头不懂规矩早就该罚了!”
贺缈缓缓侧头,朝他危险地眯了眯眼。明岩哼了一声,只当没看见。
谢逐拧着眉思考了一会,看向贺缈,“罚你回去抄全本《道德经》。”
“啊?”
贺缈和明岩皆是不满地叫了一声。
明岩小声嘟囔,“这抄书算哪门子惩罚啊……”
贺缈也是一言难尽地皱着脸。
她小时候喜好武艺不爱读书,每每将太傅气得吹胡子瞪眼,也是领了一堆罚抄的东西,现在一听谢逐提起,就想了那时抄不完还让薛显玉歌一起帮忙,手都隐隐泛起酸。
她纠结地扯了扯谢逐的衣袖,“要不,公子你罚点别的吧……我,我不识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