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鸾台东殿。
殿内传出贺缈放肆的笑声,丝毫没有掩饰笑声里的幸灾乐祸,“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宁翊当真如此说?”
方以唯也忍不住翘起嘴角,音调都比往常轻快了不少,“世子以为谢大人不过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结果看见那片被羽箭穿透的叶子,陛下您是没瞧见,他脸色都变了!恨不得满大街找个地洞钻进去!”
既庆幸没坏女帝大事,又觉得自己丢了脸,都不知道该笑还是该恼。脸上青一阵红一阵,像戏台上玩变脸的。
方以唯低着头,越想越觉着好笑,被贺缈叫了好几声才反应过来。
“难得见你如此欢喜,”贺缈饶有兴致地打趣,“朕原本以为,你对宁翊是深恶痛绝。可今日瞧着,你似乎……”
“臣,”方以唯顿了顿,下意识敛了面上笑意,“世子三番两次戏弄臣,今日谢大人替臣出了口恶气,所以臣……高兴。”
贺缈挑了挑眉,明显对她这话存疑。
见状,方以唯咳了一声,生硬地转移话题,“陛下,臣还是和您说说谢大人吧,谢大人今日在醉蓬莱以一敌百,简直无一不通无一不晓,当真是不负盛名!”
没想到说起谢逐的神通,贺缈更是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在方以唯困惑的目光里,她从御座上负手走了下来,“你当真以为,他什么都知道,就连传说中长生不老的金丹有几种炼法、需要什么器具,都能记得一清二楚还能说得头头是道?”
“陛下的意思是……”
方以唯不解。
“你今日所见,但凡是问出那些极为偏门的问题的,十有八九是谢逐雇来的托。”
贺缈一手搭上方以唯的肩膀,朝她眨了眨眼,“都是收了谢逐的金子,从那些寻常人压根不会了解的旁门左道奇门异术里,专门挑拣出最罕见的问题,就等着今日在醉蓬莱当面问谢逐。”
方以唯震惊地瞪圆了眼,“什么?那些人……竟是他自己雇来的?”
她原以为问出这些问题刁难谢逐的,必然是杨谨和那一派的人。
贺缈嘴角上扬,心情愉悦得很,啧啧称赞,“他这么做,是一石二鸟。其一,朝中不愿他入阁的人不在少数,谢逐知道他们明里暗里都会安排人来使绊,与其等他们去寻最偏门的疑难问题来砸场子,倒不如他准备做在前头,重金雇人做托,要问就问那些最难、最冷僻的。”
“啊,”方以唯恍然大悟,接过话茬,“如此一来,那些真正想要为难他的便会掂量,谢逐就连这样怪僻稀奇的问题都能答上,更何况是他们所准备的?如此便可压下不少暗箭!”
想通这一层,她眼里骤然增了不少光彩,对想出这一妙计的谢逐不得不服,“除此之外,他还能借机声名大噪。想必明日盛京城便会四处传扬他应答的这些问题,称赞他无所不知、见闻广博……”
贺缈点头,眼角眉梢尽是掩不住的笑意,“如何?可是一石二鸟?”
方以唯刚要点头,却突然想起了什么,“可是,能被金子收买的人必然靠不住,万一他们嘴上没个把门说出去,谢大人岂不是功亏一篑?”
“谢逐又怎会以自己的名义雇他们做这些事,”贺缈侧眼看向方以唯,“你原本以为这些人是谁派来的?”
“自然是尚书大人。”
“那些被收买的人,也是如此以为的。”
平白无故有一人给他们金子,让他们明日去醉蓬莱问些闻所未闻的问题。除了是与谢逐为敌的人,又还能有谁呢?偏偏那人还露了尚书府的腰牌。
方以唯忍不住感慨,“谢大人这一招真是……微臣当场竟是丝毫察觉不出。陛下是如何得知的?”
贺缈嗤了声,得意地扬了扬手里的奏章,“自然是陆珏回禀的。”
玉歌在一旁看得悄悄翻白眼。
陆大人不死心,搜集这些还不是为了参那谢逐一本。陛下倒好,反而对这一诡计啧啧称赞,气得陆大人差点没呕血。
作为谢逐的忠实黑粉,玉歌忍不住插话,“陛下,这醉蓬莱的擂台是您替谢大人设下的,谢大人暗中行此举无异于欺君,您就没有半点芥蒂吗?”
贺缈偏头看玉歌,面上笑意依旧,丝毫没有因她的话受半分影响,反倒转向方以唯说道,“义父曾与朕说,世间有三种能臣,习孔孟之道的治世之臣,擅权谋诡计的乱世之臣,而第三种最为稀有,既习孔孟之道,又习权术阴谋,可为救世之臣。你觉得,谢逐是哪一种?”
方以唯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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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初八年,夏初。
吏部尚书夏焱再请致仕,女帝首肯。吏部侍郎谢逐升任吏部尚书。与此同时,监察御史王绪上书,弹劾礼部尚书杨谨和结党营私受赃枉法,牵连出一大堆同谋,杨谨和与其同党,包括凤阁两位顾命大臣在内的十数人皆被革职,下镇抚司诏狱,交由锦衣卫指挥使陆珏拘讯定罪。
此番动荡,凤阁大臣仅剩下三位。两位是旧臣,因和杨谨和有旧怨被打压已久,寻常低调行事,所以此案并未被牵连。最后那位,便是新上任的吏部尚书谢逐。
夏焱致仕,杨谨和被革职,谢逐名正言顺成了凤阁第一人、大颜首辅,朝中再无一人有异议。
含章殿。
身着练雀官服的方以唯垂首跪在阶下,面色难看。
薛禄在她身侧弓着腰,为难地直打转,“方侍书,你也应当知道,陛下为了这个案子已经几日没有好好休息了,此刻好不容易睡下,当真不能见您……”
方以唯一言不发地抿唇,唇上几乎没什么血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