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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身为女律师,我经手最多的就是离婚。”既然她提到离婚。秋冉猜想,她要这么包裹严密又谨小慎微,一定是和自己的婚姻有关。由于过去包办婚姻,许多女人几乎终身都生活在一种恶劣的家庭环境之中。离婚对于一个家庭来说不亚于“洪水猛兽”,各地的离婚诉讼如雨后春笋一般涌现。
“女士,今时不同往日。离婚其实早不是一件羞耻的事情。皇帝都离婚了,何况是普通人。现在有一种提法叫做‘婚姻革命’,就是要打破一切旧道德的婚姻制度,建立一种新的婚姻制度。”
黑衣女士好奇地问:“顾律师,什么旧道德的婚姻制度,什么又是新的婚姻制度?”
“一切恶习惯、非人道、不自然的机械婚姻就是旧道德的婚姻制度。而平等、自由、爱情为基础,使男女当事人成为婚姻主体的婚姻就是新的婚姻制度。关于离婚,你也不要觉得不好意思。我查过资料。去年平京地方法院受理的离婚案件高达874件,其中判决离婚的611件。同期平京居民的婚嫁人数为10999人,平均有5499对婚姻关系成立。从这组数据可知平京的离婚率为百分之十一,差不多相当每九对结婚者众就有一对离婚的。换句话说,你认识的九对夫妻未来就有一对会要离婚。你在街上遇到的二十个人适婚男女中就有一个是离婚人士。所以,你完全不要不好意思。如果在不幸的婚姻中继续苟且才是最大的不幸和羞耻。父母也许包办了你的婚姻,令你不幸,但是现在法律给了你机会去选择新生活,你不用就是你的责任!”
听到她这么说,女士好像完全卸下心防。她下了很大决心,取下墨镜,又摘下帽子。铿锵有力地说道:“顾律师,我请你为我的代理律师,我要离婚!”
秋冉笑道:“女士,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首先,你丈夫同意离婚吗?如果他同意,你们可以先协商。”
“他不同意。”
秋冉了解地点头,“如果他不同意,你就可以向法院提出离婚诉讼。要求法院来判决你们离婚。我可以帮助你向法院提出申请,不过,你总要告诉我。你和你丈夫的姓名、年龄、家庭状况、因何离婚吧?”
黑衣女士捏着帽子,抿了好几次发干的嘴唇,说道:“我叫宋九儿,祖籍奉州,今年二十八岁。我的丈夫袁克栋,平京人,是五省联军司令,今年三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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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克栋休整两天后身体已经没有大碍,医生劝他多卧床静养,他也不听。执意要起来去军部。他固执地说:“生命在于运动,不动就是废人!”
众人阻不了他,只能让雷心存多注意,不要让司令太劳累。老头子的死就是前车之鉴,都不敢掉以轻心。
雷心存开车,和袁克栋一起来到军部。袁克栋走进办公室,就投入工作之中,开始处理这几天挤压的公文。公文处理完后,又把最近几日来不及细看的报纸翻阅一遍。
“哼!”他猛地把报纸拍在桌上。雷心存凑近一看,他手指压着的地方,报纸上登着顾秋冉的巨幅照片,称她为中国女律师第一人,国人骄傲云云。
“现在,这桩案子怎么样了?”
雷心存小声说道:“陈阿堂的新闻一爆出来,舆情哗然,平京政府迫于压力,已经向日方提出严重交涉。日本总领事成田已经派警调查,拘禁了房太郎和车矢库二。”
袁克栋喉咙里咕噜冷笑一声,说道:“能有这样的结果已经是不错,看把她美的,都快要捧上天去了!”
“是啊,为了这件案子。平京政府受了不小压力。听说,顾秋冉还不满足。她昨天还携带着证据去面见日本领事。”
袁克栋大惊说道:“她见成田干嘛?”这个女人是真的不怕死吗?
“谴责船员暴行。她还说,日人残害华民,宜当交付中国处置,赔偿家属,以免影响中日邦交。”
“成田同意了?”
雷心存摇头,“没有同意。她又透过报纸分析案情,说按照中国暂行新刑律三三一条,杀人者处死刑、无期徒刑或一等有期徒刑。此案犯罪者,证据确凿,案情重大,处以死刑,犹不为过。”
袁克栋眉心里结成结,骂道:“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她不知道成田有领事裁判权吗?他要把本国船员引渡回本国受审,你能奈他如何?”
“现在这事就是棘手的很。成田强烈要求按照《国际法》把房太郎和车矢库二引渡回日本,我们的民众则强烈要求他们在我国法庭受审!正闹得不可开交。”
袁克栋鼻子噗噗地喷着热气,正待要发言时。秘书小雯敲了敲门,进来说道:“司令,顾律师来了。她要见你。”
她又来干什么?
袁克栋的第一反应是要她走,但想到成田的事,挥手让小雯放她进来。
雷心存担心地说道:“司令,你和她还说什么?我看,她这次回来后,惹得麻烦够多了。先是害我们在上海公共租界输官司,现在又是陈阿堂的案子,再有仕安和悠悠小姐。她处处和我们作对。今天来又不知是什么花样?”
袁克栋一言不发,雷心存只得退了出去。他在门口和秋冉擦肩而过,眼神中满满都是不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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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雯把秋冉领进来,为两人倒了两杯咖啡后即退了出去。
今日的袁克栋和上次的相比,心平气和许多。虽然目光依然冰冷,至少没有气急败坏。他能想到秋冉来见他的原因,应该和上次一样,还是为了仕安念军校的事情而来。
他觉得这件事情完全没有商谈的必要,他就仕安一个儿子,仕安不接他的衣钵,谁接?他今天同意见她,念的是旧情。想她是悠悠的母亲,有些话,他必须要提醒她一下。日本总领事成田是彻头彻尾的小人。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她这样三番五次给他难堪,势必会将自己置于危险之中。
秋冉走进办公室,即惊讶地发现,办公室里的家私和摆件都换了新的。花里胡哨的窗帘,西洋风味的家具,在配上装饰的花哨摆件。和过去厚重古朴的风格大相径庭。也和他的风格完全不一样。更突兀的是,桌上的瓷瓶中插着一只用蒲草编的蜻蜓。也不知插了多久,鲜嫩的蒲草变成干枯的黄色。蜻蜓也失去活力,无力地垂下翅膀来。
秋冉的手指在蜻蜓背上弹了弹,好奇地问道:“这是悠悠的吗?你的办公室怎么大变样了?我觉得还是以前的样子好看。现在这样不伦不类的——”
他不耐烦的打断她道:“顾秋冉,你今天找我什么事?不是专门来看我办公室的装潢吧!你有事就讲,有屁就放!我没时间和你干耗!如果是仕安的事就省省口水,他是一定要去日本的!我就这一个儿子,他必须听我的——”有时候男人喋喋不休个没完,是因为心里压力太大。特别像他本来是话不多的男人。他滔滔不绝说了许多话。
“停、停、停!”秋冉无奈地说道:“我今天来不是为了仕安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