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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挖犯罪事实的过程进行得非常不顺利,几乎所有人都把一张写着“我自己的案情已经交代清楚,不知道别人的犯罪事实”的稿纸交给我。当然,这里也有特例。例如刘东,他不但在别人都交完材料的时候还没有任何动静,甚至还跑来说:“小哥,再给我几张纸吧?”
对于这样的行为,郑强、周云、小康和苍蝇几个人都觉得刘东这是纯属找揍,但邢耀祖却非常赞同。他亲自从床下找出来一盒烟递给刘东,拍了拍他的肩膀说:“写,多写出来几个贪污犯!”
邢耀祖对贪污犯的仇恨是根深蒂固,无法改变的。
第二天一早当我把一叠稿纸递给方队的时候,他看了几眼就开始沉着脸批评我。说我辜负了他对我的信任,又说我办事不利等。我没有去争辩,因为我相信方队自己也知道:不管在什么地方,看守所内部就是一个攻守同盟。如果不把这个同盟最顶端的部分打开,那么没有一个人会敢于揭发别人的犯罪事实。
方队骂了一会儿也就不再说话了,低头仔细看刘东交上来的材料。渐渐地,他脸上的表情舒缓下来,接着开始微笑,最后,他兴奋地站了起来。
“还算你有点成绩!我这就跟上面汇报这些材料去!”说着,他转身就要走,忽然又想起来什么似的说,“最近我在其他班里也搞了一些这样的深挖活动,还有很多和三队那件事有关的。你看再能不能弄出点东西来。另外,这段时间可能所里又有一批要执行的,你要做好你的工作。”
自从把自检检举材料交给方队之后,他连着一个星期都没有找我。在这一个星期里,我除了待在监仓里数日子,就是和喜全、苍蝇他们几个嘻哈玩笑。整整一周时间,监仓里只发生了三件事。
第一件事是邢耀祖和喜全分别接到了开庭通知,还有不到10天的时间,他们将又一次站在法庭上等待对自己命运的判决。第二件事是四哥带来的一个消息,说新的看守所已经落成,大概1月初的时候石铺山可能就要整体搬家。第三件事让我比较意外,林杰的律师来找他,说外边已经为他的无罪辩护找到了有力的证据。
起初林子回到监仓兴奋地跟我们说这个消息的时候,大家都不太相信。但很快四哥就从别的渠道得知:警方已经确定了林杰上家的上家并正在收网抓捕,而且已经查出他们运送毒品的方式和对待林子的方式如出一辙,而其他几个和林子一样情况的人,都已经改判了有期徒刑。
所有人都在为林子有可能被改判的消息感到羡慕和庆幸。在看守所这个特定的环境下,每一个人都不再只顾自己的结果如何。只要别人也有好的结局,那么这种“喜气”仿佛也会临泽给自己。
而在这一周,方队所说的“即将执行一批”也在临近周末的时候成为了事实。周五的晚上,班里扔进来了一个年近60的老死囚。
老死囚名叫门福清,是投毒杀人进来的。他杀的不是别人,而是自己的妻子、儿子、儿媳以及年仅3岁的小孙女。杀人的理由也很简单:他先是喝醉酒之后,用榔头砸死了自己的妻子,正巧小孙女看到了爷爷杀人的一幕,便跑去叫来自己的爸爸妈妈。老头子怕事情败露,于是又把这一家三口想方设法先后杀死。最让人难以置信的是,他居然守着几具尸体整整半个月,才被村民发现,并送到了派出所。
从外表来看,老头子是一个极为懦弱和腼腆的人。用四哥的话来说,这样的人扔到大街上想找出来都难。可一听他的犯罪事实,就连食人狂魔周云听了都咋舌说:“姜还是老的辣啊!”
四哥把我叫到一边小声说,今天送进来的,算日子就是周二执行了。因为周一法院、检察院上班准备,周二执行的可能性很大。所以要我这几天抓紧时间把老头子的遗书给写了。可老头子根本不肯写,说自己全家都已经下了阴间,自己写那东西给谁看?于是,我只好打消了劝他写东西的念头。
时间过得很快,周六周日两天时间大家都在浑浑噩噩中度过。到了周一的早上,老头子忽然眯缝着眼睛自言自语道:“还有24个小时啦!”这句话的声音不大,但是却让监仓里的几个重刑犯都听到了。顿时,号里一片寂静,所有重刑的人都开始坐在一边默默地计算自己的生命还能够延续多久。
中午吃饭时,四哥和老头子的话都得以印证。厨房的饭刚送到监道口,喜全就抽着鼻子说又要改善啦!果然,监仓门打开,杂役递进来一盆白菜青椒炒肉和一盆白面馒头。
老头子在看守所住了已经有一年多了,号里的习惯和规矩他比谁都了解。从他调到七班,到现在改善生活,每一个细节他自己都能感觉到生命对他来说已经开始以小时倒数。不过他很镇定,甚至可以说有些泰然自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