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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璺忍住笑,拍拍二子后背:“站如松,行如风,好好走着。”说罢对他俩挤挤眼,自己追上前去牵夫君的手。牵了三次,被拂开两次,最后还是牢牢被他攥在掌心。
“他还是个孩子,你跟他置什么气?”
“哼,三岁看到老,小小年纪就会扯谎骗人,将来不知怎的。”
“他也是情非得已,再说,你我小时不也撒过谎?”
“那岂能相提并论?上梁不正下梁歪,有那么个爹,不知学了多少坏。”
“他是过继之子,并非亲生。”
“那张脸简直如刻的一般,比亲生的还像上三分。你不会因为这个才……”
“你,你既看他如此碍眼,也不必强留,我去告诉他,叫他速速离去!”
“诶诶,我只是说说而已……”
“那你记好了,是你自己要留的,日后别说是我逼你。”
“好,好,都依你。”
夫妻二人在前面低语,赵至和钟邕跟在后面,腰背挺得笔直,生怕一丝懈怠,逆了嵇康心意,要赶他们走。四人拣着偏僻山路走,来到修武境内。“太极堂”多日荒废,百姓一见他们归来,都欢喜不尽。嵇康将赵至、钟邕收为弟子,教他们习文采药。为了躲避司马昭、钟会的耳目,将赵至改名为赵浚,字允元,寓意抛却过去,重新开始。钟邕仍叫金邑,取字子正,期望他端正品行,持身正直。
洛阳城中,为了堵住天下悠悠之口,司马昭将弑君的全部罪名推到成济身上,将他乱箭射杀,夷灭三族。又前去逼迫郭太后,让她昭告天下,污蔑曹髦暴戾成性,意图用毒酒加害太后,事情败露了便领兵杀向后宫,被兵将误杀。如此颠倒黑白也便罢了,还下旨褫夺曹髦皇帝封号,贬为庶民,胡乱葬在洛阳西北的邙山上。百姓往而观之,无不垂泪。曹髦死后不久,司马昭就扶立燕王曹宇之子,十四岁的曹央为傀儡皇帝,改年号为景元。
司马昭权势更甚,在朝中大肆安插亲信,铲除异己。这日,他将山涛召来,赏赐他春服一件,犁杖一根,道:“山公乃吾家远亲,如今新帝继位,朝政多废,欲拜你为尚书吏部郎一职。”山涛接下赏赐,没有答言,他觉得司马昭话还未完。果然,司马昭又道:“听闻你曾与阮籍、嵇康等人作竹林之游,交情甚笃。如今朝廷正是用人之际,你与嗣宗均在朝堂为官,作为朋友,岂有独享殊荣不为他人引荐之理?”
山涛躬身道:“我等虽为知交,但人各有志,不便干涉。”
“是你不愿干涉,还是他不想为官?”
“叔夜乃闲散之人,一向寄心山林,恐怕不适合朝堂之事。”
“不试一试,怎知适不适合?何况,曹爽执政时,他也拜过中散大夫,难道那时的官做得,此时便做不得?”
“……”
“三年前本将军曾征召过他,被他以重孝在身,为母守丧推掉了。如今三年之期已过,他孝道已尽,应无妨碍了,我正考虑让钟会去问一问,看他究竟是何心思。”司马昭微眯鹰眼,望着山涛。
山涛赶忙道:“此事还是交给老臣去吧……不知大将军想以何官授之?”
“你替本将军想想呢?”司马昭一笑。
“老臣以为,尚书吏部郎正合适。”
司马昭未置可否,只道:“先去问一问吧。”
山涛一揖,退出堂外。看来此劫嵇康是躲不过了。既然躲不过,不如由他这个老友来做,也好过交给钟会前去,那必是一条绝路。他主意已定,回到府上,提笔书信,将近来朝政局势,司马昭对嵇康的猜忌,前途的险恶等细细剖析一番,劝嵇康暂行权宜之计,入朝领个闲职,待日后再找其他理由退隐。他一片良苦用心,命人速速将信送出,便整日不安地等着回信。
此时嵇康已回到洛阳。直等了半月,才等来一封回信。山涛正与夫人韩贞在厅中饮茶,见信来了,一把撕开信笺,一目十行地读起来。读着读着,年近六旬的他气得身抖,手抖,胡子也抖,堪堪把一桌清茶扫落满地。
韩贞拿过书信一看,也惊愕不已。
这根本不是一封书信,而是一封绝交书。
康白:
闻听巨源近日升迁,我感到很恐慌,害怕你不愿独自充当刽子手,想拉上我一起,为你手荐屠刀,沾染腥膻。我素来如鹿儿一般野性难驯,有七不堪二不可,若硬是套上黄金笼头,只能置我于死地。我曾将你引为知己,不想你竟如此不知我。思来想去,只有诀别……
韩贞放下信,见山涛脸色煞白,坐在那长吁短叹,便替他顺着气道:“人各有志,别气坏了身子。你如此为他着想,他却口出恶言,真是不识好歹!”
山涛推开她的手,摇头道:“不,不。”重又看了眼书信最后一句。
——其意如此,既以解足下,并以为别。
“为何,为何,你这是为何!”他“腾”得站起来,取过佩剑,喝道:“备车!”
“夫君,你要做什么?”
“我要去剖开他的心,看看里面装的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