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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韦泰面沉如水地走出琼娘那院子时,恰是看到韦钺站在那儿。他素来眼高于顶,让琼娘这种卑贱的歌姬生了一个儿子,一直都深以为耻,更何况此时亲自前来探视还被嫡长子看见,脸色不知不觉就阴沉了下来。
偏偏韦钺却还以为父亲想的是琼娘的病,竟是凑上前去问道:“父亲,要不要我去太医署请个人来,好歹拖延一些日子……”
“有心思理会这种鸡毛蒜皮的事,你还不如想想怎么从这东都城挣脱出去!”
虽说挨了这样的训斥,但探知了韦泰对琼娘的态度依旧和从前一模一样,韦钺还是如释重负。毕竟,韦钰陡然一飞冲天,他这个曾经人人奉承的小侯爷一下子成了笑话,他最怕的就是父亲突然回心转意,认可韦钰这个儿子,那时候他就真的是彻头彻尾的失败者了。
因此,他喏喏连声答应了下来,随即就跟着韦泰身后一路走一路小声说道:“父亲不必太焦急,河阳节度使和保义军节度使向来是帝党要镇,可之前都能被姑姑找出破绽,闹出了那么大的风波,父亲如果真的要回滑州去,大可依样画葫芦也弄些叛军出来。”
“你说得轻巧!皇上正等着抓我的破绽,叛军一出,现成的就是拿下我的借口!”
韦钺这才意识到自己想当然了,可他也是这么大的人了,父亲最近心情不好,张口就骂,他不免也着实憋屈恼恨。可他是靠着父亲才有现在的荣华富贵,此时也只能低声下气认错。
等到他们父子俩回到书房时,韦泰就吩咐韦钺去找韦党的几个中坚过来商量对策,同时把颖王请来,可就在这时候,门外突然传来了一声嚷嚷。
“侯爷,不好了!”
“鬼叫什么!”韦泰气不打一处来,拍案而起道,“滚进来说话!”
门外那小厮虽说不至于真的滚进来,但撞开门帘进屋时,也确实是跌跌撞撞。他气喘吁吁地稳住了身子,满脸惊慌地说:“秦王殿下,清苑公主,还有南平王世子、江陵郡主,对了,还有北汉那位容侯,全都一块跟着二公子来了。”
“这个孽畜想干什么?”
韦泰只觉又惊又怒,他深深吸了一口气,见韦钺同样愕然失神,他就冷冷说道:“我这辈子又不是没见过大阵仗,他以为叫上这么一大堆人,就能压我?痴人说梦!”
“父亲说的是,这里到底是卫南侯府的地盘,岂是他们放肆的地方?”
嘴上这么说,韦钺跟着韦泰出去的时候,却多了个心眼,悄悄吩咐亲信小厮去召集亲兵。等来到正堂,见客座首位上,秦王承谨神情自若,岿然不动,他不知不觉想到当年第一次见到荣王世子承睿的一幕。
那一次他并没有带韦钰,正是如今承谨这般年纪,承睿还要比他小几岁,可偏偏相见之时,那位荣王世子虽然举止谦冲,谈笑有礼,他却偏偏有一种处处受制,自惭形秽的感觉。
于是,哪怕他后来出入荣王府的机会颇多,却怎么都没办法和承睿亲近起来。而等到他带了韦钰,韦钰投了承睿眼缘,被留在荣王府朝夕伴读练武,他就更加对承睿嫉恨交加了。
可现如今,那位怀敬太子已经彻底烟消云散,可为什么老天爷还要再留下承谨这个祸根?
韦泰见承谨如此拿大,心中也同样异常不快。而更让他脸上挂下不来的,是清苑公主同样大剌剌地坐在那儿一动不动,而高廷芳伸手压下了仿佛准备起身的江陵郡主。
至于那个年岁不大的北汉容侯苏玉欢,更是看都不看他一眼,只顾着和身后高廷芳的一对男女侍从说话!
然而,所有这些人都比不上只是静静站在那儿,就给他带来了巨大压力的韦钰!
深深吸了一口气后,韦泰压下了心头的激愤和气恼,径直走向了承谨。见其终于站起身来,他有些生硬地弯了弯腰,这才开口问道:“秦王殿下大驾光临,我这陋室真是蓬荜生辉了。不知殿下今日有何要事与我商量?”
韦泰敏锐地只抓住承谨这一个点,有意忽略其他人。可他没有想到,却也有人是不容忽略的。承谨还没有回答,高廷芳就突然开口说道:“卫南侯府我也曾经来过几回,侯爷也好,小侯爷也罢,从前可都是待客周到的主人,今天却连寒暄都只有一句便单刀直入问正题,莫非是连一杯好茶都吝惜不成?”
韦钺差点被高廷芳这恬不知耻的口气给气得暴跳如雷,可韦泰终究比他沉得住气,伸手拦住他就哂然笑道:“世子还真是好记性,居然记得从前在这卫南侯府当座上嘉宾的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