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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可不耐烦先去找薛朝,然后去找房世美,让每个人都知道我来这里见过你。”
韦钰老大不客气地直接在监房中四处转悠了一下,翻了翻书架上那些显然是临时找来给高廷芳解闷的书,而后又看了看那些用具摆设,甚至还用手指去抹了抹某些缝隙,吹了一口指尖沾上的浮灰,这才拍拍手,径直在高廷芳对面坐下了,目光却还扫了扫一旁那小火炉上的水壶,以及那一套显然出自宫中的越窑茶具。
而高廷芳却注意到韦钰这话语中的深意,随意合上书后就问道:“你不会是想说,这刑部天牢之中竟然还有密道?”
“不但刑部天牢有,大理寺天牢也有。”
韦钰毫不避讳地捅破了这个天大的秘密,这才淡淡地说道:“想当初怀敬太子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外头今天冒出一个自称是怀敬太子的,明天冒出一个说是李承睿的,刑部尚书和大理寺卿全都忙得不可开交,我几乎有三年时间一直都常常出入这里,这些密道还是皇上告诉我的。后来事了,皇上别的官员动不了,却借此把刑部尚书和大理寺卿全都给换了,把差吏全部调到了外头,又把这两处重修了一遍,画图主持修缮的就是我。”
昔年旧事在这种猝不及防的时刻突然被韦钰重提,高廷芳只觉得一颗心猛地揪了起来,那种苦痛简直无与伦比,面上却还只能显露出恰如其分的惊疑,仿若事不关己一般叹息道:“逝者已矣,即便再大动干戈,也于事无补。”
“笑话,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韦钰挑了挑眉,但终究还记得今日过来的正事,当即再不提当年旧事,言归正传道:“凉王去查纪云霄,还有纪飞宇那个牙将的弟弟了。他很快就会发现,这个敲登闻鼓告你的家伙,和韦家党羽大理寺卿卢正怡那个不成器的大舅子成天混在一块。韦钺估计也用不了多大功夫就会发现,卢正怡老夫娶少妻,他的小妻子通过其兄收了不少黑钱,他这个大理寺卿能当多久,那就得看颖王和韦家愿意下多少力气保他。”
高廷芳不愿意让皇帝知道,他对东都的熟悉并不亚于任何人,眼线哨探在东都也很有一些。因此,他让韦钰呈递给皇帝的那封信,只提及了主要的脉络和方案,并没有详细到具体的人,更不会具体提及到先把纪韦两家的谁拉下马来。就连那个拿着所谓南平王世子医案去敲登闻鼓的人,也是韦钰布置的。此时此刻,他静静听着这些具体安排,没有露出任何异议,也无意做出任何干涉。
可让他没想到的是,韦钰却突然话锋一转道:“但是,从昨夜到今天,事情闹得沸沸扬扬,徐长厚提到过的那个宁溪却依旧销声匿迹,没有出现过。”
“无妨,反正我迟早是要‘死’的。”高廷芳无所谓地耸了耸肩,淡淡地说,“只要南平王世子过几日死在刑部天牢,那么这件事就会引发轩然大波。宁溪到时候跳出来也好,真的死了也罢,再也无关大局!”
“你是可以由此从台前转到幕后,可你那狮子园的那个房客呢?”
高廷芳顿时沉默了,足足好一会儿,他才低沉地说道:“容侯也许会伤心一阵,但他就可以从这东都城中夺嫡的漩涡之中彻底脱身。他不像我徒有世子之名,却因身体病弱,绝不可能承继王位。他在南汉还有姐姐,还有家国族人,等在东都平安呆上几年回去之后,没有国主的忌惮,可以恣意享受人生。是我答应南汉副使刘纶刘克迪的请托,建议他留在东都,避开南汉国主猜忌的,我总要对他负责。”
话音刚落,他陡然之间听到一阵奇怪的动静,不由得侧头向声音来处看了过去。和刚刚韦钰出现时他最初没有注意相比,这一次,他终于看清楚那一堵看似坚实的高墙出现了一处门洞,紧跟着,就只见咬紧嘴唇,面色非常不好看的苏玉欢出现在了监房之外。他眼神猛然一缩,不由得用恼怒的目光瞪着韦钰,可韦钰却根本不在意,反而笑着对外间的苏玉欢招了招手。
等苏玉欢拖着沉重的步子迈进了监房,韦钰这才回过头来,看着面上凝满了寒霜的高廷芳说:“你不要掩耳盗铃了。这世上没有人能一辈子活在谎言之中。只有孩子能够天真纯良,只要长大成人,都必须直面险恶,学会狡诈如狐,阴狠如狼,机敏如鹿,将来这才可能鹰击长空,鱼跃四海。你那些人手全都困在狮子园,只有这小子身份特殊,却又一手好轻功,你却要任由他什么都不知道,只能在狮子园里独自忧愤撞墙?”
苏玉欢一直都不喜欢韦钰,但此时此刻,他却不由得对这个素来说话很不好听的家伙心生感激。如果不是他带着自己通过那条匪夷所思的密道来到这里,那么,他也许一辈子都不可能知道真相,日后怀着最深沉的悲恸,离开东都回到南汉。
他咬咬牙把心一横,直接大步走上前去,就在高廷芳面前跪坐了下来,沉声说道:“高大哥,我十六岁了,不是三岁孩童!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但我不能容忍你用为我好的名义瞒着我!”
“傻小子!”高廷芳忍不住摇摇头深深叹了一口气,终究还是开口说道,“你既然已经听到了,那么我不妨摊开来明说。此次的事情,是我早就谋划好的,让韦钰找了个和纪韦两家都相关的人选,把之前徐长厚就已经发挥过一次的话题重新挑了起来。等到事情闹得不可开交时,我这个病得七死八活的世子直接一死,到时候再拿出无可辩驳的证据来证明我是真的,那么,只要控制好此中分寸,可以将纪韦两家吃上一个大亏。至于我则借机死遁,退居幕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