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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觉山骤然驻足,停在了门口。
一片落日余晖之下,微凉的日光斜映在他漆黑锃亮的军靴上,折射出一道冷然的光亮。
他扯起嘴角,两手抄兜,微微地侧过了一点头,“这回又是不是实话?”
“……”
在思沉默,犹豫。
周觉山笑了,“算了,我说过我不想听谎话,这件事我不会再问,等什么时候你想主动告诉我的时候再说吧。”
解决胡一德这件事情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来日方长,周觉山有的是时间和精力去对付他。扳倒一个将军谈何容易,他也更不可能真要靠她一个女人来帮他。他今天问她,只是试探,看一看她有没有这份儿心,谁曾想……这结果倒真是挺让他“神清气爽”的。
“走了。”周觉山迈开皮鞋,推门走了。
灶台上的火也熄了。
只留下一锅开水与在思作伴,四下里空荡荡的。
……
在思倚着书桌,思索了一会儿,半晌,上了二楼,贴着床边,躺下。
其实,她真的没有骗他什么……她知道胡一德,是因为她家里人的缘故,跟军事无关,跟这场战争也无关。
陈年往事,大约是一些世仇恩怨。记忆中,她父亲生前当过中缅边境的缉毒警察,中队队长,也算年轻有为,她母亲常说,她父亲是因公殉职,是胡一德害死了他……
她那个时候还小,六岁?什么都不懂,不知道什么是因公殉职,只知道从那之后,她的生活里就多了一个胡一德这样的陌生名字,说不上有多恨,只是很好奇,好奇她父亲为什么会死,好奇胡一德是谁,好奇缅甸又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国家……
她自学了缅甸语,就是因为这个。
她还当上了战地记者,也是因为这个。
缅甸的游客之行,去的都是光明、善良的地方,想要切实地感受到这里的残忍与黑暗,那么就唯有做出一些牺牲与让步……
她也怕战场,她也怕战火,但她还是来了,她把这当做是一项人生中的小目标,她想着有生之年,总该还是应该来看一看的,就当是了却心愿也好。
在思临睡觉之前,给周觉山留了一张小纸条。
“我不知道你能不能看懂中文,我被绑到军区里的那一天,随身带着一个日记本。那个日记本里就是我对胡一德所有的了解了,如果你能找到,希望能帮得到你。”
夜深时分。
一只修长干净的手拿起桌面上的白色纸条,转头,又看了一眼已经熟睡的女人。
周觉山倚到了窗边,拨通了一个电话。
“苗伦。”
“……”
“是,团长。”
这次出访克钦邦的行动,苗伦恰好也跟了过来。他立马从床上翻起来,捞起一件衣服,急匆匆地出了门。
一到晚上,这破村子里压根儿没电,他跑到一辆幸免于难的吉普车后面,翻翻找找,用手机当手电筒。
光线差到离谱……
好不容易找到一个旧色的线装笔记本,翻出来一看,好嘛,一个字他都不认识。没错了……
“就是这本!”
苗伦咧嘴一笑,从车里跳了出来,呼哧呼哧地又往周觉山落脚的竹屋跑去。
路上碰见了冯连长,他条件反射,立正敬礼。
抬手时,日记本险些掉在了地上,他连忙接稳,免得闯祸。冯连长朝他摆摆手,让他赶紧去给团长交差。
苗伦笑笑,忙不迭地点头,继续上路。
两个人谁都没注意,有一张小小的一寸免冠照片从日记本的缝隙里滑落出来,掉在地上,被风吹远了……
……
河边,凉风带着一股腥咸的湿味。约莫五分钟后,周觉山的司机驱车匆匆赶到。
两个人先后上车,一路上相对沉默,沿途,青山绿水不再,半山腰的良木被炸成了一根根黑炭,清水被染红,河面上还飘着四五具尸体。
下车时,村寨外停着一排吉普车,村寨里哀嚎遍野。
“……”
在思瞠目。
上百名士兵都聚集在这里,死伤过半,汤文正躺在村内竹棚里的一张破木板上,他浑身血淋淋的,右侧大腿血肉模糊,一名男医生正拿着镊子、端着个放大镜,满头大汗地挑被炸-弹炸进他皮肉底层的石子碎片与沙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