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负责行业发展司龙江地区的处长郝长龙端坐在办公桌后面,对着递过茶水的秘书随意挥了挥手后道了声谢。
这一下,倒是弄得秘书韩晓宇受宠若惊。
郝长龙的心情不错。
作为老工业基地的龙江省,自从改革开放之后,国营经济的势头就一路下行。走到当下,百分之六七十的企业都已经从根上烂透了。
在95年之前,行业发展司的工作可谓是寸步难行。
许许多多的国营企业名存实亡,你说它存在吧,光有一个空壳子名号。绝大部分的企业都已经实际性的停产,除了靠着省财政补贴还保存着建制,根本就没办法动员起来为龙江省内的产业深化改革作出哪怕一丁点儿的贡献。
可你要说它不存在,随便一个不起眼儿的国营厂,都养着百来号的产业工人。每每做统计的时候,这些厂子和企业都还存在于纸面之上。
鉴于之前破三铁运动的失败,因为改革闹出了那么大的乱子最后上面不得不出面兜底挽回,产业发展司这边想做点儿什么那真是动也动不得,改也改不了。
现在好了。
全国都在深化经济体制改革,抓大放小的政策自打去年开始试点执行发展到现在已经乘风而起,正式进入了快车道。
有了来自国务院方面“该破产的破产,该倒闭的倒闭”这个尚方宝剑,产业发展司联合地方,在短短的半年之内引进了大量的民间和国外资本,将许多零零散散且毫无生机的产业到底搞出了一些风水。
这种工作上的顺畅,让自打困在龙江这四年多的郝长龙最近是容光焕发。
“郝处长,前几天我和李宪已经有过接触。本来呢,我是想代表公司适当的做出一些利益上的让步,尽量的不给组织上添麻烦。但是没办法,这个人对于成立合资集团的事情存在着相当的抵触。我们聊了一个多小时,没有什么进展。那事情发展到这儿,恐怕我公司这一次的合资项目,就还得劳烦郝处长出面,跟地方上的领导们勤沟通,做做新北方面的工作了。”
看着款款坐在办公桌对面,即使是端着个机制瓷茶杯也显得亭亭玉立的王洁丽,郝长龙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
对于眼前这个女人,郝长龙是欣赏的。
首先不可否认的一点是,这个女人很时髦。
跟国内那些个为了赶时髦而时髦的女人不同;王洁丽的时髦是那种彻底活明白了时髦。这个女人身上有着异乎寻常的自信,这种自信也显示出一种坚决的立场——她根本不在乎别人对自己的看法,或者说别人的看法对她来说就像是身上的灰尘一样,随便拍一拍就没了。
不掺杂其他情感,这样罕见的自信,在当下男性占据着绝对权威的社会里简直是鹤立鸡群。
但是对于郝长龙来说,也就仅此而已了。
作为一个年纪不过43周岁的干部,见过没见过的世面,在郝长龙心里都已经波澜不惊。
在女人外表外,她所带来的项目和机遇,才是最重要的。
也正是郝长龙所看重的。
这一次由发展司发起的招商引资综合项目,加方总计投资七十二个亿。而突然加塞的田伦德投资公司一笔,就占据了这个项目的将近百分之十。
绝对的大手笔。
要是能将卫生巾这个行业在龙江省整合起来,可以说发展司今年的牌面儿可就落实了。
刚开年若是促成这么大的项目,有了垫底的,接下来的工作还不是怎么都有道理?
听到王洁丽带着三分娇气七分正式的请求,郝长龙点了点头,“王经理请放心,我司对于贵公司这个卫生巾项目高度的重视,在年前的时候我这面就已经和各部门都协调妥当。现在唯一的阻力,就是说新北到底是个股权高度集中而且清晰的民营企业,我们不太好直接干预。”
见王洁丽想要说话,郝长龙马上话锋一转,“不过这个也请王经理放心,不论是和贵公司的合作,还是和加方的联合投资项目,我们都报以十二万分的诚意。算起来,跟贵公司搞合资,对于新北来说也是个好事。这样于你们外企,于地方,于民营企业都有益处的项目,不管有什么困难,我们这面也肯定能帮你们这些客人克服掉!”
说着,郝长龙看了看桌子旁的日历——那上面,用红蓝色的铅笔标注着各项会议的提示。
随手点了点之后的几个日期,最终他的手指落在了一个星期之后。
“一个礼拜!”
“一个礼拜之后,省里要召开一个关于经济改革的总结和展望会议,在会议上,我会当面和领导们反应你们的问题。我估计,最迟不超过一个月。新北那面就是块水浇不进油泼不进的石头,它也得让步!”
眼见着郝长龙一张国字脸上难以掩饰的自信,王洁丽的嘴角勾出了一个迷人的弧度。
面前这个年富力强的处长,在此之前虽然对合资项目热衷且提供了相当的支持,但是在数次给予自己的答复上,却迟迟没有表现出今天这么斩钉截铁的态度。
此时郝长龙无比坚定的语气,让王洁丽一颗心彻底落了地。
回想起那日酒店中李宪临出门时候带着的略微不屑的目光,王洁丽心中好一阵冷笑。
李宪啊李宪,事情到了这个地步……
你还有什么折?
“那我这里可就提前谢谢郝处了。”
想着,王洁丽站起了身来,对着宽大办公桌后面的郝长龙微微鞠了一躬。
“好说。”
……
另一头。
鉴于之前妇联会议上已经有过类似李宪基金会的提案,经过六天紧张的筹备,妇女联合会办公大楼旁边,本来充作仓库和档案室的小楼已经整理了出来,此时,几个工人正在门头上将“新北唯你妇女就业与创业扶持基金会”的白底黑字竖匾安装上位。
虽然只有一个空壳浪的小楼,但是刚开了年便被下岗女工们轮番轰炸的妇联内冷不丁出了这么一档子新气象,还是引来了里三层外三层的关注。
站在最前排的几个妇女显然对“基金会”这个名称不甚理解。
叽叽喳喳了一阵儿,站在最前面的一个约莫三十五六岁的妇女,将插在棉袄袖子中的右手抽了出来,似一个大母猫抓耗子一般的,对着正在指挥着工人挂牌子工作人员招了一下。
“王科长,这金会弄的是啥景儿啊?”
妇联后勤科的王耀明虽然平日里不负责接待,但眼前这个手上满是冻疮的中年妇女,他也是知道的。
或者说,整个妇联没几个人不知道。
妇女名叫冯桂琴,原平房区瓦厂的职工。半年前下了岗之后不长时间,就成了妇联的“熟客”。一般过来妇联的女人,为的就是能通过这儿找到份工作。冯桂琴是最早一批来到妇联闹着要求工作岗位的,按说,像她这号的就算是排号等着安排再就业也能排上了。
可是这女人和其他只要有份糊口岗位就成的不一样,非要月收入得不次于瓦厂的才行。
天可怜见。
平房瓦厂虽然是不大个厂子,但直到被厂领导们联合承包之前,可都是实实在在能发出来工资的。别人不说,这冯桂琴此前在瓦厂干计件,一个月那一二百块!
这年头,一个高中老师一个月工资才多少?
就这么的,关于冯桂琴的再就业岗位,就一直拖了下来。
不是不给解决,而是无能为力。
王耀明抬了抬眼皮,目光从冯桂琴身上划过,“弄啥景?这景可大了去了!来来来,跟我念。下岗女工,扶持,基,金,会。”
“知道啥叫基金会不?”
指着已经立起来的白底匾额,王耀明脸上带着七分傲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