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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着黛玉让紫鹃给他送东西来,莫不是时下的制艺批注?黛玉虽不擅长作制艺,但品评的水平倒是极高的。
这么一想,陈景书心中顿时感动。
紫鹃道:“姑娘打发我给大爷送银子来。”
陈景书顿时愣住:“送银子?”
紫鹃笑道:“前儿姑娘在荣国府住着,老爷给了姑娘不少零用的钱,只是如今提前回来了,那些银子却有许多未用的,姑娘原说还是还给老爷,老爷却不要,只叫姑娘自己留着用罢了,姑娘说她每日住在家里哪有用钱的地方,听说大爷这里正缺钱花,因此打发我给大爷送来。”
说着,紫鹃递上一个小匣子:“一共一千六百两的银票,大爷看看数可对的上?”
陈景书忙道:“这怎么使得,快拿回去,我哪里就缺钱到要用她的了?”
紫鹃道:“姑娘就知道大爷要这么说,因此叫我回大爷,这钱并不是给大爷的,难不成只许大爷有善心供养济养院,我们家姑娘就不行了?姑娘说做这些眼下实实在在能看到的善事,倒是比撒了大把的银子去庙里拜佛要好呢。”
听到紫鹃这话,陈景书才明白过来,便自己亲自上前双手接过银票,然后对紫鹃恭恭敬敬一拜。
紫鹃忙避开:“大爷这是做什么!”
陈景书道:“这一礼是给你家姑娘的,替我谢谢她,她做的事情当得起我这一拜,你就回她,说济养院上下老小都谢过她了。”
这年头有钱人不少,但和后世比起来,这年头的富户并没有什么做慈善的概念,也不喜欢做这事,这也是陈景书没有想过从外面拉赞助的原因,却没想到黛玉能说出做实实在在的善事远胜过花钱烧香的话来,这让陈景书不得不佩服她。
紫鹃见陈景书说的认真,也应下。
临走之前陈景书又写了封书信,并一些小玩意给紫鹃带回去。
等紫鹃走了,陈景书自己摆弄着装银票的小匣子,心中不由嘿了一声。
林妹妹真的是个小富婆呀!
而且这被小富婆包养的感觉好像还不赖?
美滋滋!
陈孝宗虽未考中秀才,但当年也是苦读过的,他的眼睛也是那会儿熬的近视了,待得了这海外来的花镜,发现模糊了十来年的世界又突然清晰起来了,陈孝宗顿时爱不释手,时常要戴着。
陈景书为此很是适应了一段时间才习惯。
不过他也为此知道这年头已经有了比较原始的眼镜了,除了近视的还有老花的,只不过这年头眼镜还是个稀罕物,得是钱权两样都不缺的人家才能有的。
扯句题外话,陈景书家里除了下人仆妇住的房子,其他地方基本是见不着糊窗户的纸或者窗纱的,他们家一水儿的玻璃窗,母亲吴氏房里还有个一人多高的大座钟和大水银镜子,那水银镜子比之后世的清晰度完全不差了。
这让陈景书刚穿来那几年总觉得家里到处都是违和感。
不过现在他知道,这些东西早就有从西洋传进来的,只不过价格昂贵数量稀少,不是一般人家用得起的,在后世寻常百姓家里都能见到的东西,这年头还是权贵家庭专享。
陈孝宗对陈景书这个儿子还是很宠爱的,一则是老来子,二则陈景书从小也表现的聪慧听话,陈孝宗哪有不喜欢的。
只是如今家里就这么一个男孩子,担心把他宠坏了,因此就连陈景书叫人都是称父亲母亲,比之爹娘就少了几分亲近,这是提醒不可过分溺爱他的意思。
陈景书自己倒是不介意这个,虽说着不能过分宠他,也只是不许他学坏罢了,其他事情对他无有不应的。
陈孝宗正翻着这月的账目,见陈景书进来了也不说话,顺手指了指旁边的椅子,陈景书便自己从他书架上拿了本书坐下看。
等陈孝宗翻完了一本,核对无误,陈景书这才放下书,开口道:“今日来是有件事情要问父亲。”
陈孝宗问:“何事?”
陈景书道:“上回父亲说要给我换个先生,怎么这几日又没动静了?”
陈孝宗手上动作一顿,抬眼看他:“你见过那个贾雨村了?”
陈景书道:“上回去林大人府上匆匆见了一面,并未细谈。”
陈孝宗点点头:“他学问是不差的,只是心太急了些,给你做先生不好。”
陈景书好奇道:“这怎么说?”
陈孝宗道:“这贾雨村进士出身,学问是好的,足够教你,只是他虽丢了官,却并无长久蛰伏之念,只要有半点机会便想着重回官场,就算做你老师又能教你多久?与其学了几天就换先生,不如一开始就不要他。”
贾雨村原本是经朋友介绍去林府给黛玉做先生的,却在林如海那里听说陈家也要寻个先生,比起黛玉,贾雨村自然是更愿意教陈景书了。
贾雨村虽然丢了官职,但对于陈家来说贾雨村那点子事情根本不算事情,若有陈家出力,贾雨村轻易就可重返官场。
但也因这一点,陈孝宗不愿意要贾雨村,他想要的是一个能够踏踏实实教导陈景书的先生,而不是整日里盘算着通过陈景书搭上陈家,回去做官的。
听了这番解释,陈景书也点头:“确实是这个道理。”
谁都知道时不时就换先生对学习是无益的,既然如此,贾雨村这样不安定的,确实不适合他。
陈孝宗安慰道:“你不必着急,你大伯的书信今日才刚到了,原有个要归乡的翰林,经你大伯介绍,来给你做先生,据说人品才华都是好的,少说也能在府上安定几年,倒是能好好教你。”
陈景书笑道:“大伯说好那定是好的,我就不操这心了。”
陈孝宗点点头:“行了,回去吧,我还要再把这几本账目看完。”
他说完这话却没见陈景书离开,不由问道:“还有什么事情?”
陈景书嘿嘿两声,凑上前讨着笑脸道:“父亲,你说我什么时候才能取字呀。”
陈孝宗疑惑道:“好好的怎么想起这一出了?”
陈景书道:“就是觉着没个字号,出去和人称呼也不方便。”
他若有个字,上回何必认了那个‘景哥哥’,让黛玉称呼他的字就好了呀。
名字这辈子是没得改了,但字还是可以期待一下的。
陈孝宗拍拍他脑袋:“行了,别整日想一出是一出的,小小年纪取什么字,等你长大了再说。”
陈景书鼓着脸道:“大伯也是十一岁就取字了。”
“那是你大伯十一岁就中了秀才,你拿这个比?”陈孝宗道:“因他是生员,有个字号出去也好与朋友相称,你祖父这才先给他取了字,你若是想取字,也考个生员给我看。”
陈景书眼睛一亮:“做了生员就能取字?”
哎,他原本只想撒撒娇,本没有抱太大希望,只是怀着一种‘万一就成了呢’的心态,却没想到居然真的有希望?
见儿子眼睛亮晶晶的看着他,陈孝宗当然不好把说出去的话收回,而且他确实想要激励陈景书好好读书,因此道:“只要你考上生员,我就给你取字。”
“好!一言既出,父亲可不能反悔!”
“谁要反悔!”陈孝宗哼哼道:“只是你也别把考生员看的太简单了,有人考了一辈子,从十几岁的少年考的须发皆白,也没考上呢。”
陈景书反驳道:“大伯十一岁就中了。”
陈孝宗摇摇头:“这世上如你大伯那般的人能有几个?你也别不服气,今年的童试早已过了,三年之后你也十一岁,到时候自然可以去考。”
陈景书点点头,一脸深沉:“唉,原想给我陈家再添个十岁的秀才,现在看来怕是不能了。”
这话听得陈孝宗又好气又好笑:“快滚快滚,这么大的口气,再让我说下去我怕是要打你。”
陈景书也不在意,便告辞去了。
不到一月,之前陈孝宗提起过的那个翰林便到了扬州,陈景书跟在陈孝宗身后去拜见自己以后的老师的时候,才知道这位为何会愿意来教他这个八岁小孩子了。
说起来,中了进士也不是从此就能当官了,除了前三名的状元榜眼探花会给有品级的官,其他人若无门路的,多数只是作为庶吉士在翰林院内学习,而庶吉士是没有品级的,算是未入流的等级,待三年之后还要再考一场,考的合格的才会被授予官职,却也多数是七品小官,从这会儿开始,他们才能被称作正经的翰林。
而来教陈景书的这位王撰王翰林便是在翰林院内熬了许多年,从不入流的庶吉士熬到了七品的编修,然而王撰大约是读书好,但人情世故不行的类型,因此又在翰林院内待了许多年,庶吉士都换了两拨了,他还是个七品的编修。
王撰家境普通,再加上七品官的俸禄有限,在京城生活花费太高,王撰的日子其实过得紧巴巴,最后眼见升官无望,便决定回去家乡,再图其他出路,毕竟七品的翰林在其他地方或许还能算个人物,可在京城,路边丢块转都能砸着三个公侯的地方,谁把一个七品的编修当回事呢。
不过他运气不错,正要回乡的时候一位如今已经升去了都察院的同年知道了他的事情,又想起陈孝祖正好想寻个学问好的教自家孩子读书,这便引荐一番。
于是王撰就来了扬州。
陈景书见王撰,发现他果真不甚宽裕,衣服料子虽不算很差,但显然已经旧了,只是洗的干净,穿戴也整洁,并不惹人厌恶。
按照礼节拜见了老师,陈景书便在一边坐着听陈孝宗与王撰说话了。
不外乎是我把儿子托付给你,希望你尽心教导,若有不好的地方该打打该骂骂不要客气之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