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隆庆六年,深秋。一场罕见的大雾笼罩在京城上空。
皇城之中,雾气渺渺,内官监那些拎着恭桶的小太监们,都不敢走太快。因为往前四五步,就看不清人影。他们可不想把恭桶里的秽物撒到哪位管事牌子甚至嫔妃们身上。
午门前,三十名锦衣卫南镇抚司力士,正缓缓向北而行,准备到乾清门前换班。
这一队力士当中,领头的是南司年轻的总旗柳恭。
贺六上任后,提拔了卫内一大批青年才俊做总旗,其中就包括柳恭。
柳恭春风得意!十九岁就能做上锦衣卫的总旗,已经足够让他光宗耀祖了!更何况,他这个总旗还是在南司随扈千户所效力的,天天都能看到皇上!贵人面前升的快,说不准,哪天皇上看他顺眼,会直接赏他一身飞鱼服!那不比在卫里苦巴巴的熬资格升的快多了?
柳恭昂首挺胸走着,忽然,他回头一瞥,察觉到了异样。
自己带了二十九个弟兄到乾清门换班。怎么身后的二十九个人,变成了三十个?
一个四十来岁,黑头黑脑,长相猥琐的中年汉子,腰间挎着一柄腰刀。跟在他们身后走着。这黑汉子身穿的不是锦衣卫皂服,更不是飞鱼服,而是鸳鸯战袄!
锦衣卫里哪里有穿鸳鸯战袄的?
还有,锦衣卫派到宫中的扈卫,都是腰配三尺银锋刀。这人腰间的那口腰刀,刀鞘破旧无比,根本不是银锋刀!
柳恭皱了皱眉头,心忖,这人是谁?
思索片刻,他便释然了:新朝初立,正值多事之秋。夏天的时候,六爷不就调过兵部、五军都督府的亲兵,甚至是顺天府的衙役入宫卫戍么?这人穿着鸳鸯战袄,想来,他应该是六爷从兵部或五军都督府新调到宫中做扈卫的吧?
想及此,柳恭问那黑汉子:“你是六爷新调来的?”
黑汉子唯唯诺诺:“哦,昂。”
柳恭又问:“你以前在哪儿当差?兵部?五军都督府?三大营?”
黑汉子吞吞吐吐的说:“兵,兵部。”
柳恭有些奇怪:六爷怎么调这么个憨头憨脑的货入宫做扈卫?罢了,六爷的心思,岂是我这样的小人物能揣摩透的?
柳恭转头,领着身后的南司弟兄,继续迈着整齐的步子走向乾清门。黑汉子,则跟在这队人后面,探头探脑,东张西望。
从午门到乾清门,足有两里的路程。
这一路上,道路两侧的拿着大笤帚扫落叶的小太监们都很奇怪。这队锦衣卫后面,怎么跟着个傻了吧唧的怯货?
一个胖太监,对一个瘦太监说:“怪了,你瞧,后面的那个人,咋穿着鸳鸯战袄?咱宫里的扈卫,都是衣冠端正的。你再瞧他,穿身旧战袄,腰里别着把破刀。”
瘦太监道:“这有啥奇怪的。前一阵皇上刚登基。连顺天府的衙役都被六爷调到宫里来了!得啦,不该咱们管的事儿,咱们还是别多嘴。赶紧扫干净地上的落叶才是正经!”
就这样,那黑汉子,跟在队列森严的南司力士后面,走了两里地,一直走到了乾清门外。
柳恭带人刚到乾清门外,恰好遇到万历帝的龙辇出乾清门,去承天殿上早朝。
一众锦衣力士,连忙跪倒,山呼万岁。
唯有那黑汉子傻了吧唧的站着。他还好奇的朝着皇上的御辇张望。
万历帝虽然十岁,却是人小鬼大。他命御辇停下,高声质问那黑汉子:“你是什么人?见到朕为何不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