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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在亭中坐下,桌上有一直用炉火温着的茶水。
暖意融融中,亭子上落雪又被烤化的声音细碎,外头士兵们换岗巡视的脚步规律而有力,倒有种别致的宁静。
顾寒陌将茶壶从炉火上取下,在青瓷茶杯里斟了一盏,“这是将士们休息时喝的茶,太师平日喝惯了好茶,别嫌粗陋。”
“无妨。”
天云破随意结果茶盏,“烹茶煮雪话人生,眼前情景雅致得很。可惜是个不懂雅趣的军武之人随本官坐着,委实可惜啊。”
顾寒陌:“……那太师想和谁一起坐着,陛下么?”
天云破才端起茶盏,闻言一顿,不禁笑道:“将军是以什么身份跟本官说这些话?以一个二品武将的身份,还是陛下的三哥?”
“重要吗?”
“当然重要。”
天云破把茶水放回桌上,“若是一个普通武将,你的官位不及我高,本官肯坐在这里同你说话已经是给面子了,你凭什么置喙本官和陛下的事情?”
“若是以陛下三哥的身份,那就更加轮不到你管了。她今时今日的身份连你父亲和大哥都不敢随意干涉,你又凭什么来管闲事?”
说来说去,无非是说顾寒陌没资格管他和玉扶的事。
顾寒陌一时语塞,“太师反应这么强烈,难道是真的对陛下有意?”
“有意如何,无意又如何?本官说了,你无权干涉。还是老老实实做好你御林军统领该做的事情吧,陛下看重,别把自己和陛下的脸面一起丢了。”
天云破说话还是这么刻薄,顾寒陌霍然站起,“你怎可对陛下有意,难道不知道陛下是许了亲事的人?”
他气急败坏,天云破却老神在在,毫不示弱地站了起来,“大统领到底还是东灵人,未曾习惯我北璃的风气。在北璃莫说是定了亲事的,便是成了婚本官的举动也没有不妥。何况陛下到底是陛下,虽是女君也可以有后宫诸人,非要吊死在顾述白一棵树上不成?”
这话赤裸裸地暴露了他的本意,顾寒陌眉头紧蹙,“你总算说实话了,大哥不在你便一味接近玉扶。从前二哥还说或许是误会,你对玉扶只是臣子对君主的关怀,看来是我们把你想的太高尚了!”
“我如何就不高尚了?”
天云破反唇相讥,“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她是未嫁女子,我是未娶男儿。我对她有意是天经地义、光明正大之事,如何就不高尚了?”
顾寒陌道:“就算你北璃人不看重婚约,可你明知道玉扶和我大哥两情相悦,为何还要插足其间?”
天云破冷下脸,“若真是两情相悦,还用担心旁人插足么?我既没有使什么心机挑拨他二人,更没有弄诡计陷害你大哥,你还有什么不满意?与其有空在这里和我说这些,不如让你大哥好好卖力快点得胜归来,省得你在这替他着急!”
说罢衣袖一拂,大步而去。
他好像真的动气了,顾寒陌反倒冷静下来,心思他对玉扶的心意大约是认真的。
以往从未见过他生气动怒,以他口齿伶俐的程度,只有旁人被他气死的,哪有自己气到他的份?
顾寒陌愣愣地想着他们二人方才的对话,毡帘一响,却是殷姬媱走了进来。
“二嫂。”
“我来的时候好像看到天太师气冲冲地走了,你得罪他了?”
顾寒陌眉头微蹙,把方才他二人的对话说了一遍给殷姬媱听,殷姬媱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其实太师说的也有道理啊,玉扶喜欢谁是她自己的事,我们不该横加干涉。我相信以大哥的人品、才能、样貌,玉扶是不会移情别恋的。”
顾寒陌沉默不语,殷姬媱又道:“何况太师和宁帝还有我大哥不同,他确实没有为了抢夺玉扶陷害我们顾家人啊!顶多是嘴上逞逞口舌之快,但到关键时候还是帮着咱们的,譬如你中状元那一次。大家君子之争堂堂正正,这样也挺好的。”
顾寒陌被她这么一说,也觉得有道理,可就是过不了心里那一关。
他是几个兄弟中最敬仰、崇拜大哥的那一个,总觉得玉扶许给了大哥就是大哥的人,大哥不在,他就要帮他守好玉扶。
如今眼看别的男子来接近玉扶,他心里自然不快。
“正因为天云破是堂堂正正的,没有使阴诡手段来害咱们,我才更加担心。他在朝政上的才能的确十分卓著,玉扶也从一开始不信任他到现在越来越仰仗他。他若是宁承治之流的草包饭桶,我倒不必担心了。”
殷姬媱忍不住笑,“能让顾家的公子觉得有才能,甚至感受到威胁,天太师也算一流人物了。好了,放宽心吧,相信玉扶。”
顾寒陌点点头,“二嫂方才进去都和玉扶说什么了?”
殷姬媱道:“也没说什么,无非是打听打听你二哥的情况,想问问他们能不能赶上回来过年。”
她的神色有些落寞,看来玉扶没有给她想要的回答。
难怪她如此,这是他们成婚之后第一个年关,每日在府里眼看着苏云烟和顾宜恩恩爱爱,殷姬媱看着难免失落。
顾寒陌想了想道:“此次东灵的战事十分要紧,只怕大哥和二哥一时都回不来了。也不知道是怎么的,咱们一家人每到过年就出事。”
“怎么说?”
顾寒陌道:“前年年关的时候,大哥和六弟护送大伯母和云烟回金陵,被……被殷朔的人半路截杀。二哥带着玉扶去救他们,因为大哥中毒厉害,他们就在常州过年了。”
“去年年关的时候,一家子好不容易凑齐了,可那时宁承治意图强娶玉扶。顾侯府岌岌可危,大家也没了过年的欢喜劲头。”
“今年……虽然聚不齐,但愿能各自安好罢。”
殷姬媱听了心里越发担忧,担心顾述白或是顾酒歌会出事,顾寒陌自悔失言,“二嫂别介意,我不该说这些话惹你担心的。”
殷姬媱摇摇头,“我真想去边关找你二哥,可是……肚子里的孩子还不满三个月,胎像未稳走不得。”
“什么?二嫂有身孕了?”
殷姬媱面色微红,点点头,“嗯,其实今日进宫,也是为了告诉玉扶这件事。顺便看看羽扬的两个孩子,沾沾他们的喜气,保佑我也生一对那么漂亮的男孩。”
顾寒陌十分欢喜,“不论是男是女都好,都是咱们顾家孙子辈里的第一个,父亲要是知道一定会很高兴的!”
殷姬媱抿嘴一笑,“我就说你和兔兔在一处后,越发会说话了吧?我也该走了,不耽误你值守。”
她说罢,扶着丫鬟的手朝宫外走去。
……
“阿嚏。”
长生殿中,玉扶裹着厚厚的鹅羽锦被坐在床上,身上只穿一身中衣却热得直冒汗。
殿中的炭火烧得极旺,旺到宫女们站着都忍不住冒汗,却一丝一毫不敢耽搁。
因为玉扶病了。
那日送昆羽扬出征之时她便觉得冷,回来果然打了好几个喷嚏,身子也懒懒得没有力气。为此已辍了两日早朝,一心在长生殿养病。
瑶蓝从殿外端着药进来,“陛下,快把药喝了吧!这是大师姐亲自开的药,说喝上三日便能药到病除。”
玉扶把被子一揭,端过碗一饮而尽,看得瑶蓝目瞪口呆,“陛下,不苦吗?”
“知道苦还不拿蜜饯来?”
玉扶苦得直吐舌,瑶蓝忙取了一枚蜜饯塞到她嘴里,那张皱成一团的小脸这才舒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