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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赢了?”虞璁愣了半天:“什么意思?”
不可能吧……这些孩子才多大啊。
严世藩神情很复杂:“微臣也不清楚是不是下赢了……”
那天依旧是车轮战,严世藩跟二皇子花的时间有点长, 再去和常安公主下棋的时候, 也没有多想什么。
略有些反常的是, 常安公主这一次进攻性不强,与其说是稳妥,更像是在拖。
她不急着去吞下那些唾手可得的云子, 而是不紧不慢的扩大布局,有意在延伸整个棋局的时长。
由于同时需要和多个孩子对弈, 严世藩并没有警惕什么, 反而思维有些涣散。
现在这几个孩子都开始渐渐有自己的风格,而且四皇子和二公主都开始不断变化策略, 确实需要多花点心思。
当他走到常安公主的棋秤旁时, 随手捻了一子,开始继续接上刚才的棋子。
但这一次, 常安公主不再犹豫和给他放松的时间, 落子极快。
她下的毫无章法,甚至肯大方的把一部分棋子让给他。
在这一刻, 严世藩忽然感觉到哪里不对。
自己的棋子, 好像不够了。
但是棋盘, 在填的越来越满。
他忽然有种非常不对的预感……难道说这个公主在自己离开的时候,直接把自己的棋子给分到了棋盘和所吞下的棋子堆里?
既然她控制不了走向,索性自己重新做了个局?
虞璁听到这里, 也懵了几秒钟。
“常安公主几岁来着?”
“应该是快四岁了。”严世藩诚恳道:“说话非常流利, 下棋也很有灵性。”
如果是跟成人或者稍微大一点的孩子, 他都知道这是作弊,这当然是胜之不武。
但是眼前这位,毕竟是陛下的公主啊。
所以这赢还是没有赢,也要听陛下的意思。
“然后她把棋子给下完了?”
“不是下完了,”严世藩认真道:“她把棋局给做完了。”
围棋这种东西,有两种胜法。
一种叫做点目胜,一种叫做中盘胜。
中盘很好理解,就和游戏里的二十投一样,双方实力悬殊,基本上一方被另一方碾压,没有必要再官子了。
而点目胜,就是如同大富翁抢地盘一样,根据双方所占的情况来分胜负。
谁抢的多,谁就赢了。
常安公主观察着严世藩在其他人身边停留的时间,不断地在转移着他棋篓子里的黑子,一部分不着痕迹的放在了棋秤上,一部分藏在了袖子里,还有一部分当作自己已经吃下的云子。
这个过程非常缓慢而微妙,每次都只动了一点点手脚,等严世藩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成定局了。
虞璁想了半天,心想这闺女还真是随我啊。
自己干事情从来不按套路来,她也差不多是这个路子。
当然如果是自己下棋下不赢,可能就直接掀桌子了。
无论是藩王之乱,还是和文武官的关系处理,他发现规则对自己没有任何好处的时候,就直接无视规则。
当然这也可能是自己极限挑战看多了。
“这件事情,她赢还是不赢,朕还是要想想。”
虞璁沉吟片刻,心里对严世藩的稳妥程度新进了几分认识,又开口道:“那其他几个皇子公主,又是怎么样的?”
严世藩作了个揖,沉稳道:“大皇子落子善强取豪夺,不计得失,也正因如此,容易露拙。”
“值得一提的是,他是几个孩子中,棋风最大胆的那一个。”
嗯,是个有性格的孩子啊。
“二皇子安静缄默,已经将微臣的常见棋路学了个八成,”严世藩苦笑道:“有时候和他对弈,感觉仿佛在对着一面镜子落子,好在这孩子还小,往后恐怕真下不赢。”
虞璁听到这里,啧了一声,捧着下巴好奇道:“那他记性很不错啊?”
“微臣以为,可能更多的在于悟性。”
壡儿强的不是他能记住多少步数。
严世藩可以清晰的感觉到,这个孩子不断地在咀嚼和理解自己的每一步的意义和动机,这才是天生的才能。
比起记忆而言,这种能力更为惊人。
朱载壡是吧,终于有些印象了。
这个孩子太安静了,几乎没有什么存在感。
虞璁想了想,又问道:“那三皇子呢?”
严世藩露出苦笑,不好意思道:“三皇子他……并不喜欢下棋。”
小孩儿们听说能出宫玩,都争先恐后的学下棋,平时闲的没事还会互相对子,但是朱载垕对这些,好像都没什么兴趣。
他继续抱着布老虎自娱自乐,也很少去乾清宫的西殿下棋。
也没什么不好的。
虞璁心里叹了口气,降低了对他的期望。
历史中的隆庆因为母亲杜康妃失宠,所以一直不得父亲宠爱,郁郁寡欢而早亡,本身命运还是挺惨的。
这孩子如果这辈子不去争抢什么,给他安逸无忧的生活,能快快乐乐的成长老去,也没有什么不好的。
“四皇子和二公主,都很好胜。”严世藩仔细想了想之前的种种,缓缓开口道:“就是因为太想赢,才容易输。”
之前虞鹤带着他们折纸的时候,严世藩就有看出些苗头来,只是心里还不那么确定。
说是下棋,其实可以观察几个孩子的内心世界和性格,识棋犹如识人。
也正因如此,杨一清和王守仁才会额外器重严世藩,把他当亲儿子对待。
“朕知道了。”虞璁示意黄公公捧了紫须参来送给他:“你好好补补身子,精气神养足了,再去操心公务。”
严世藩怔了下,只深深行礼,道了声谢皇上。
等严东楼一走,虞璁就窝在龙椅上,开始新一轮的思考人生。
虽然娃儿们都还小,但是有些事情,确实要注意一下。
为了赢,到底可不可以不择手段?
这个事情是他长期这么做的,未来也大概率反常理而行之。
可是,他希望自己教养出来的孩子,也是这样的吗?
虞璁眸子一缩,想到了一个人。
沈如婉。
难道是她这么教唆公主的?
“黄公公,把常安公主带过来。”
朱寿瑛虽然年纪小,但是眼神一直很有神,看人时目光毫不退避,但不爱笑。
“宝贝儿,”虞璁把小萝莉抱到怀里,把兔子状的小点心递给她,开口道:“告诉爹爹,那天下棋的时候,这法子是你自己想出来的吗?”
朱寿瑛接了热乎乎的小兔子,小心的咬了一口,点了点头。
他感觉,一介后妃应该没胆子教这么逾矩的法子,不太像是沈如婉能做出来的。
何况僖嫔本身就没有子嗣,好像之前连临幸都不曾有过。
这种毫无靠山的情况下,还做这么大胆的行为,怕是没有脑袋了。
“那你告诉爹爹,你是怎么想的?”
朱寿瑛闷着头把小兔子吃完,憋了好久才开口道:“爹爹生气了?”
虞璁想了想道:“没有。”
小丫头转过头,看向他的眼睛:“爹爹又没有规定怎么赢,只要赢了就可以啦。”
……怎么就真被一个小丫头把话给憋死了?
虞璁沉默了几秒钟,艰难道:“不是这样的。”
“如果爹爹觉得,必须靠落子对决胜负,那媖儿就老老实实下棋。”小公主虽然年纪小,但是说话时思路清晰,没有半分的怯懦:“可是爹爹没有说。”
倒成了我的不是了?
皇帝感觉自己被自己闺女给绕糊涂了,只点了点头,还是承诺道:“过两三天,带你出宫去到处逛逛吧。”
“但是往后——得守规矩,懂吗?”
“嗯。”小丫头点了点头,笑的眉眼弯弯。
大概是放假放糊涂了,到了九月十六日万寿节的时候,虞璁都没反应过来轮到自己过生日了。
这每逢节日,宫中上下都会换身行头,也就自己最后知后觉。
这明朝的三大假日,就是冬至、万寿、新春。
就连老朱同志这种巴不得下属都去当劳模的工作狂,也会吩咐万寿节的时候都好好休息下。
值得一提的是,明朝以红为尊——连龙袍都是正红绸缎上再刺绣金龙。
又因为论语里有‘恶紫夺朱’之说,所以紫色在当时的地位并不高。
九月十六一到,地位低贱的宦官宫女都可以不再穿着或青或紫的衣服,而是穿自己所喜欢的衣服。
不仅如此,下人们还做了寓意吉祥的方胜葫芦戴在身上,上面有蝙蝠蜂蝶,又或者百花寿桃,总归是讨个彩头。
赐宴献礼之事自然都讲究繁多,虞璁索性把自己当做是个傀儡,仍由礼部那边瞎折腾。
等万寿节一过,那十个寻仙考的学生也接连着到了。
十月初的时候,斥候那边还没有消息传回来,但是李春芳、吴承恩等人已经到了北平。
虞璁接见他们几人的时候,心情自然也唏嘘良多。
要知道,直到2018年,专家教授们也在争议,这《西游记》的作者到底是李春芳,还是吴承恩。
他们同为嘉靖朝的名人,但李春芳在历史中贵为状元首辅,而吴承恩只是个贡生。
令人感觉奇异的是,这李春芳的诗作,不知道为何就在西游记中出现了,留下的名字都与他的字号有关。
但是如今想要再考察这些,都不可能了。
搞不好因为自己的出现,《西游记》都可能会被一起蝴蝶掉……
虞璁想到这里,突然一拍脑袋。
这要是把女真解决掉,清朝大概率不会出现,那《红楼梦》也会因为曹雪芹的命运被蝴蝶掉,被改写或者直接消失吧。
这样一想,也怪可惜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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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春芳看起来神情温和,吴承恩比他看着年轻一些,笑容自信而鼻梁高挺。
虞璁看了吴承恩半天,愣是没办法把这个笑容有点痞气的人跟那位对上号。
完了,怎么感觉《西游记》真要被和谐掉了。
“文理两位榜首已经选择了自己是去国子监进修,还是接受官职开始历练。”皇帝清了一下嗓子,沉稳道:“望诸君珍惜这个机会,更好的抱效朝廷。”
“臣——定不负厚望!”
公务性的交接和问候走完之后,虞璁意识到自己眼睛还看着那皮肤白净的吴承恩身上,他揉了揉眉头,还是开口问道:“吴汝忠是吧?”
“你平日里,写不写点话本什么的?”
吴承恩愣了下,还是坦诚道:“有看过一些。”
“这个话本创作,可以娱乐和教化大众。”虞璁心想这历史的轨道不能偏太远,还是露出和善的笑容:“如果能创作出一些优秀的作品,更好的引导百姓们认知仁义善恶,也是一桩功德。”
年轻的士子愣了一下,诚恳地应了一声。
待他们走了之后,虞璁一个人想了很久。
好像是这么回事?
嘉靖朝一共有两本相当杰出的作品,《西游记》和《金瓶/梅》。
这两者都与夏言与严嵩之争有极大的关系。
西游记,自然讲的就是孙猴子降妖除魔,唐僧西天取经。
而金瓶/梅则在于讲西门庆荒诞又值得深思的个人生活轨迹。
如果大胆的设想,并且结合历史及文学爱好者的想法,这也没有什么不对。
孙悟空的原型有可能就是夏言,而那个放荡不羁的西门庆,就是严世藩。
夏言与邪恶势力严党抗争,全程跟孙猴子似的投身于党争之中。
而西门庆,对应严东楼,也确实有所考究。
皇上任由佩奇用自己龙袍磨爪子,抬手摸了摸它毛绒绒的脑袋,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这货有点掉毛。
虞鹤从侧殿匆匆赶来,见皇上还在发呆,略有些紧张的开口道:“陛下,斥候那边发来消息,说大概女真首领还有半个多月就到了。”
这么快?
虞璁的眼神瞬间有了焦点,坐直了警惕道:“带了多少人?”
虞鹤犹豫了下,还是硬着头皮道:“每部五千人。”
五千人?!
虞璁怔了半天,心想这可是个大问题啊。
如今主要军力还在河套修建基础防御工事,建立军营和防守点,京城就剩两万军队。
虽然确实体质装备都不错,但是他心里完全没有信心。
“这一加起来,就有一万五的军队了。”虞璁挠了挠头,声音闷了些:“虽然女真三卫的人暂时不合,但是……”
他不会忘记,他的根本目的,就是要稀释他们的团结,同时削弱他们的兵力。
“虞鹤,天财库那边还有多少钱?”
“非常充裕,”虞鹤诚恳道:“因为去年的收成是前年的两倍,哪怕税银有所减免,也收获了许多。”
“好。”虞璁沉声道:“去支三十万两银子,只要白银,不要解释是什么用途。”
虞鹤愣了下,还是应了一声:“那是今日领回来吗,放到哪里去?”
皇帝低头一笑,挥了挥手道:“把耳朵凑过来。”
陆炳最近都在收编整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