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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安生估计那人便是五国商会的会长温竹青了,传说中安月眉的…靠山。
夏三音看到她时,微笑着朝她点了点头,眼神是从未有过的坚定。
这次副会长选举经过了那么多事,夏三音的心态看来也发生了变化。
莫安生在人群中扫了一眼,发现安月眉没有来,按理说她专程从大雍过来,为的就是这副会长选举一事,怎会无缘无故缺席?
她想起上次夜九歌中情药之事,头皮一麻,看来她的缺席,应该与夜九歌脱不了干系!
那安月眉,不会被夜九歌给杀了吧?她心中`的想道。
一行人一踏入亭中,亭中所有人齐齐拱手道:“温会长好,古副会长好,各位大当家好!”
温竹青手微抬,一副天子巡视的派头,气势十足,气量亦十足,他打了个哈哈,“各位当家好,不必多礼,都坐下吧!”
语调不急不缓,带着上位者的高高在上与随意。
全部落座后,温竹青身边的古副会长站起身,笑呵呵道:“今日难得商会成员齐聚一堂,实乃本商会之盛事!
外面天气炎热,也比不过咱们商会内选出副会长的热情,看来咱们商会定会永久兴旺下去!
各位抛开事务,远道而来,想必心中都迫不急待,想着快点选出副会长,快点回去,所以多的废话老夫就不多说了。
原本副会长人选有三人,周氏商行的周老爷子,箫氏商行的箫春山箫大当家,夏氏商行的夏三音夏大当家。
但箫大当家有事提前离开了钱陵,退出了副会长的选举,那么此次副会长的人选,只剩下周老爷和夏大当家。
后面的投票环节,请各位从个人品性、诚信、能力三方面出发,从两位副会长人选中,选出最符合大家期望的副会长。
接下来,请周老爷子和夏大当家先进行投票前的拉票!”
夏三音和周老爷子对望一眼,因为周老爷子岁数大些,夏三音做了个请的手势,周老爷子也不客气,微一点头后站起了身。
他今日气色极好,头发虽花白,面色却红润。
周老爷子对着下面一拱手,气若洪钟,老当益壮,“老夫是周氏商行大当家,商界中人见老夫岁数大,给面子唤一声周老爷子。
老夫从商四十几载,将祖上二十几间商行,发展到如今五百间商行,在大明国内,勉强也排得上名号,总算是没给祖宗丢脸。
这些年来,老夫一直禀持着诚信二字,行商童叟不欺,挣下了不错的名声,因而商行才会发展得如此顺利!
倘若老夫有幸当上了这商会副会长,必将全力贯彻老夫的从商准则,带领商会内各成员共同前进,为商会的发展不遗余力!”
说到最后,声音高亢激昂,颇为震憾人心,底下各人也配合地鼓起了掌声,叫好声不断!
周老爷子笑容满面,待掌声静下来后,再次拱手,话音一转:“前些日子,老夫听到了一些传闻,本不该在这选举上拿出来说的,但为了商会的前程,老夫就厚着脸皮说了。”
底下众人兴致顿时高涨,周老爷子唇边掠过一抹不意察觉的笑意,顿了顿继续道:
“听闻夏氏商行,名下有一商铺,去年经营不当,亏损不少,后来因此开除了一位张姓字画评鉴人。
这事在老夫看来,处置得有些不妥,评鉴字画真假之困难,相必各位心里都十分清楚,没有人能做到从不出错!
一间铺头,要想经营得当,除了里面管事与伙计的能力,商行的指导与策略占了大部分因素。
如今夏氏商行直接开除字画评鉴人,老夫认为此举有推卸责任之嫌!”
话音一落,底下不少人开始与左右交头接耳。
莫安生不用想,也知道那些人议论的问题点:一个没有责任担当的人,能成为一个合格的副会长,带领商会中人前进吗?
周老爷子说完后,含笑缓缓坐了下来。
夏三音面色不变,静待场中安静下来后,站起身,“在下是夏氏商行夏三音,祖上三辈均以经营字画为生。
夏某不才,未能将夏氏商行发扬光大,只是守着祖辈留下来的产业,一年一年缓慢扩张,说起来,实在惭愧得很!
夏某自十四从商第一日开始,家父就将从祖上留下来的,曾祖父亲手所书的‘诚’字交到夏某手中。
告诫夏某,倘若以后行商违了此字,便是污了祖上名声,不配为夏家子孙!
因此这二十几载,夏某一直战战兢兢,生怕行差踏错,毁了祖上辛苦积攒下来的好名声!”
夏三音说得谦虚,可底下众人哪个不是从商数十载之人,岂会不明白“创业容易守业难”的道理?
而一个祖训,几代人都尽全力维护,这份信念与毅力,更是让人钦佩!
莫安生冷眼旁观,发现刚刚不少面露狐疑之人,此时面上又恢复了正常,似是被夏三音的话所打动。
夏三音继续道:“刚刚周老爷子所说之事,所做的提醒,夏某十分认同。不过,周老爷子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那间亏损的店铺,在泉安风桥镇,因为去年一年亏损颇多,夏某前来钱陵途中,便绕道去了一趟,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后来一查,发现问题出现在一名张姓字画评鉴人身上!”
底下众人又开始小声议论起来了:莫非这其中还有什么隐情?
夏三音略一停顿,“字画评鉴人,对一间经营字画铺的商行来说,其重要性不言而喻。
夏氏商行秉着对自己负责,对他人负责的宗旨,不轻易请评鉴人,亦不轻易开除评鉴人!
不过,那位张姓字画评鉴人,却是个例外!”
他环顾一下场中,“在座有不少同时经营字画的大当家,应该知道一个字画评鉴人,需要通过层层考核,才能获得此荣誉。
但张姓字画评鉴人的资格,经夏某再三查证,发现是假的!他与负责此铺头的管事是亲戚,一个作假,一个视而不见,因而成了该铺头的字画评鉴人。
因为能力有限,时常将赝品当真品买入,其出错的机率,是八成!即十幅字画里,有八成看错了,高价买入,却只能低卖出,造成了铺头的严重亏损。
夏某查明此事后,当机立断,开除了管事与张姓字画评鉴人!严格说来,此事夏某确实推托不了责任,错在用人不当,难辞其咎!”
夏三音毫不避讳谈及自己的责任,底下众人对此却不以为然。
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作为一个大当家,哪能事无巨细,面面俱到?偶尔出一两个糟心的人,再正常不过了!
周老爷子冷哼一声,“夏大当家口才果然了得,三言两语,避重就轻,便将责任说了个明白,老夫实在佩服!”
话语里的暗讽,丝毫没有掩饰。
夏三音微微一笑,“夏某当日不仅开除了两人,离开后几天,又让随夏某前来钱陵的林大管事返回,去到衙门报了案。
林大管事为了配合衙门调查,在风桥镇停留了一段时间,又因途中有事,五日前才到达钱陵。
恰好他带回来了那间铺头的账本,各位若是不信,可派人去风桥镇打听,也可以看一看账本,便知夏某所言,是真是假了。”
话已说到这份上,谁还会质疑其真实性呢?
周老爷子面色铁青,哼了一声,没有再出声。
夏三音话音一转,“刚刚周老爷子说过,为了商会的前程,有些不该说的话,只好当着各位的面说了。正好夏某,也听到一些传闻,想当面请教周老爷子!”
他微转身,正向周老爷子,一拱手,“周老爷子,听说您最宠爱的一位周小姐,入了大明国宁王府做姨娘,是否属实?”
“确有此事!”周老爷子拱手回礼,“那是老夫的三孙女,庶出,被宁王爷看中,纳进了府中。
咱们行商之人,避免不了与官府打交道,偶有与朝廷有牵扯,算不上什么大事!”
“一般来说,确实算不了什么大事!”夏三音微笑道:“不过夏某听说,该位周小姐是周氏商行下任当家的女儿。
且她阿娘是在商行内颇有盛名的全夫人,商户人家不重嫡庶,这位周小姐在周家的地位可见一般。
另外,宁王府在年初八的时候,曾发生过一件大事,府中只留下了两位侧妃和一位姨娘,其余姨娘全部遣回家中。
而那位留下的姨娘,便是周氏的周小姐了,听说只是禁足半年。”
这话一出,周老爷子面色大变,而底下的议论声,便暂也压不住了。
“周小姐如此受宠爱,若生下一男半女,岂不是会成为侧妃?”
“周老爷子退休后,下任周氏商行当家是周小姐的亲爹,再加上周小姐所出孩儿,周氏与宁王府的关系又进了一层,那这样一来…”
“这样一来,以后的周氏商行便不只是周氏的周氏商行,更是宁王府的周氏商行!”
“咱们商会有个心照不宣的条例,各国皇室不允许进入商会,就怕商会会被皇室操控,倘若周老爷子成了副会长,那…”
议论声渐小,看来大家心中都已经有了决定。
莫安生静静听着身边的人的议论,嘴角翘起。
五国商会内有一条不成文的规定,禁止与位高权重者或皇室联姻,其目的,是想维持商行运作的相对独立性,不被皇室暗中操纵。
所有人都心知肚明,以商人的身份,根本高攀不上权贵或皇室,再有心攀附,最多也只能送去做个不受宠的小妾。
所以这条规定,很少有人提起。
而各商行当家为了壮大自家商行,这种卖女求荣的事情,屡见不鲜,根本不是什么大事。
但有些事可以私下做,却不能拿出来说。
比如现在周氏与宁王府联姻之事。
周老爷子的身形渐渐垮了,刚刚老当益壮的感觉不翼而飞,瞬间让人觉得,他始终是六十多的老人了,比起正值壮年的夏三音,还是后者比较可靠吧!
接下来不记名投票的结果不言而喻,统计出来后,估计是票数有些悬殊,最后宣布结果的温竹青,只站起来,在众人期盼的目光中,抑扬顿挫道了句:“此次副会长选举胜出的是……。”
正在这时,不知哪里突然传来刺耳的尖叫声,“我要见温会长,我要见温会长!”
亭子里一下子静了。
温竹青微不可见地皱了一下眉。
不一会,肖管事满头大汗地跑了进来。
没有吩咐,他不敢上拱桥,站在拱桥一端,扯着嗓子高声道:“温会长,古副会长,各位当家,外面来了一大群闹事的人,说是要请温会长主持公道!”
温竹青面色微沉,慢条期理的话里,是淡淡的威严:“肖管事,外头的,可是因为温氏商行而来?”
肖管事微楞,忙道:“不是。”
“外头的人,可是商会中人?”
“不是。”
“那本会长可是朝廷官员?”
“不是。”肖管事两腿一颤,额头汗珠如水。
“那本会长如何替外面的人主持公道?”温竹青突然眼神犀利地看向肖管事,眼里的指责分明:你一管事,居然连这种事情都分不清吗?
肖管事一抹额头的汗,“温会长,外面的人太多,您刚刚的话,小的也跟他们说过了:要是有事去衙门找县老爷!
可那些人不听劝,神情激动的非要往里面冲!小的不得已,只好说进来通告一声,暂且安抚住了他们。”
温竹青淡淡睥了他一眼,似在辨别他话里的真假。
微扬的下巴,半眯的眼,面上看不分明的神情,让人无法忽视他身为五国商会里最高上位者的气势。
大太阳下,肖管事身上的衣衫干了又湿,一直保持着半佝偻的身形,一动不动。
“可说了是为何事而来?”威严的声音终于响起时,让肖管事松了口气。
“带头的人,自称林头村人,说是关于粮食的问题。”
“什么问题?”
“说是村长家嫁闺女宴客,买了某粮行的粮,结果全村人吃了之后上吐下泄。”
“既然是宴客,说明菜式繁多,哪道菜都有可能出问题,为何会推到粮食头上?”
“回温会长,小的也如此问了,带头的人说,村中有老有小,有些菜式适合老人家不适合小孩子,有些菜式适合小孩子不适合老人。
唯有粮食,无论煮粥还是蒸饭,人人都有食用,所以才得出是粮食出了问题的结论。
村长为了验证这一结论,还特意将粮食煮了喂给鸡吃,结果鸡也病了。”
“这么说来,还真是粮食出了问题?”温会长略一沉吟,“是哪家粮行?为何苦主不直接找粮行管事去质问?为何不去衙门报案?”
“带头的人说,那家粮行在钱陵靠山太大,恐上门质问粮行不会理会,去衙门报案又立不了案,所以才大着胆子前来,请温会长您主持公道。”
温会长皱眉道:“这么说来,那家粮行是五国商会里面的商行?”
话音一落,所有人的眼光,都聚集到了沈玮身上。
沈氏商行是星云最大的粮行,身后有当今皇后的娘家安平侯府作靠山,与钱陵府衙关系密切。
坊间传闻沈氏为了龚断粮食,曾派人暗中捣鬼,恐吓威胁绑架,迫得其他粮行被逼关门。
以最低价格从粮农手中买走上好的粮食卖给权贵,将积压许久的陈粮卖给百姓。
听说之前也发生过在沈氏买粮吃坏人的事情,不过被原来的大当家沈璋给压了下来。
就是不知这新任的大当家沈玮,有没有他大哥那般的魄力,能轻松化解今日的困境?
不少人带着看好戏的眼光,看到沈玮。
此时百余位商会成员都坐着,人头攒攒,从莫安生的角度,看不到沈玮面上的神情。
“小的不敢胡乱猜测。”肖管事头垂得更低了。
温会长沉声下令:“将人带进来。”
“是!”肖管事的肩向下一跨,明显松口气的感觉。
他行了个礼,转身向门外快速走去。
不一会,两个三十左右的中年汉子被带了进来。
一身麻布短打洗得泛白,上面还有不少补丁,头发随意绑着,皮肤黝黑粗糙,嘴角向下,一副苦样。
行走的姿态拘谨,低垂的头想到处瞟又不敢,一看就是没见过世面的普通百姓。
走到桥边,肖管事道了句:“温会长,人带到。”
两个汉子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像拜见官老爷般,重重磕了几个头。
一旁的肖管事忙小声道:“好了好了,快起来说话。”
两个汉子这才站起身,只是头依然保持低垂的状态,不敢抬头,身子缩成一团,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