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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锦惜顿时意外了。
永宁长公主道:“传闻老单于有五子一女,自其长子伊坤太子死在战场之后,其他几个王子都扶不起来。反倒是他小女儿兰渠公主智慧聪颖,果敢刚毅,且对我大夏汉学颇有些兴趣。具体后来学成什么样不知道,不过看这和书,多半是这位公主的手笔吧。”
兰渠公主?
原来如此。
陆锦惜点了点头,算是明白了,只道:“这名字倒是挺好听的。”
“这名字也是她后来自己改的,匈奴哪里来这般雅致的说法?”
永宁长公主也没当一回事,她更关注的是匈奴那边的形势。
“兄长们都不怎么扶得起来,单这小妮子厉害,匈奴如今议和,也不知是不是与这情况有关了。”
必然是有些关系的。
只不过,即便有种种的外因,可和平才是天下之大势,而战乱终归不会长久。
合久必分,分久必合,便是这道理。
陆锦惜是没有永宁长公主那么多的疑问,方才那小小的疑问得到永宁长公主耐心解答之后,便继续安静地听了下去。
很快,那一封来自匈奴的和书便宣读完毕。
于是大夏这边也取出了早先就由礼部官员起草出的和书,进行了又一轮的宣读,并且也赏赐了大量的金银布匹丝绸,聊表心意。
整个过程中,太和殿前除了那宣读之声,都是一片的安静。
左上首的顾承谦听着,脸色格外地灰败。
周德全每念那和书一句,他眼前便会闪过一幅染血的画面,耳边便会响起一声峥嵘的鼓角。
雪暗凋旗画,风多杂鼓声。
数年征战,粮草调派。将士们领命出征,将鲜血洒在边关冰冻开裂的土地上,染红了添上飘下来的雪,也染红了那飘扬的旌旗。
顾承谦无法不想起薛况。
想起他第一次自年轻的皇帝手中接过虎符时的郑重与肃然,想起他每一次凯旋还朝时注视着将士们时的那隐约染着复杂笑意的眼神,更想起他最后一次出征时,他站在城楼上望见的背影……
披风高扬,铁甲光寒。
千秋万载的功业啊。
都敌不过此时此刻周德全手中那薄薄的一卷和书。
周德全宣读的声音,还在继续。
但顾承谦只觉得那些字句虽然熟悉,可从耳边飘过的时候都化成了毫无意义的笔画。
他握紧了手,终于还是慢慢闭上了眼睛。
顾觉非就在后面看着。
虽然看不到顾承谦的正脸,只能看见那一道背影,可他知道,这个老糊涂又想起薛况了。
那颤抖虽然很轻微,但他看得实在是太清楚了。
于是,在这举国欢庆,谁也不会注意到的时候,顾觉非的唇边,便挂了几分嘲讽的冷笑。
最终,不还是他赢了吗?
彻彻底底。
那曾经的武威震国大将军薛况,就从此埋葬在这一纸和书之下好了。记得他的人总会慢慢地忘却,因为人们的记性并不好。而他的时间,还有很长,很长……
湛蓝的天幕上,难得找不到一丝云,干净极了。
灿烂的日光照着紫禁城每一座宫殿上盖着的琉璃瓦,一片耀目的金光,气势恢宏。
宫门前面。
方少行随意而散漫地坐在地面上,背靠着宫墙。耳边还能听到从太和殿上传来的洪亮声音,眼睛却抬了起来,看着那一片与边关截然不同的天幕,神情有些恍惚。
那一杆明显不是金吾卫所配的银枪,此刻就斜斜地靠在旁边,似乎随时都要倒下。
他一只手搭着膝盖,一只手却拎着一只小酒坛。
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便忽然笑了一声,举了酒坛,便喝了一口酒。
一旁另一个守宫门的金吾卫却是有些好奇地看着他,听着里面宣读和书的声音,却是终于没憋住,带着几分小心地开口询问。
“方大人,听人说这一次匈奴来议和的使臣里,领头的那个也是一位将军,叫什么霍尔顿,当初也上战场打过仗。我兄弟们之前说,好像还跟您交过手呢!”
霍尔顿?
方少行眉毛一扬,撇过视线来,便斜睨了那金吾卫一眼,一时间眉目里满是邪气。
“不过酒囊饭袋一个,也敢称将军?”
当年他们的确是交过手的。
只是,并没有胜负。
因为那时候的他只不过是薛况麾下一员小将,眼看着就要赢了,传来的却是退兵的号角。
这就是方少行怎么都不喜欢薛况的原因所在。
打仗就酣畅淋漓地打,那一战又不是不能赢。可那一位大将军却选择了先行撤并,再迂回进攻。
所以,那霍尔顿才能从他手底下捡了一条狗命走。
想到这里,方少行便是一声冷笑。
就这蠢货,刚才打宫门口过去,都没认出他来呢。不过也好,待他带着的匈奴使臣离开的时候,正好给个“惊喜”。
“咕嘟……”
小酒坛子又举了起来,醇厚的酒香四溢开去,有一种格外酷烈的味道。
那旁边站得端端正正的金吾卫闻见,都不由得吞了吞口水。
但他熟知方少行是个谁也不搭理、任性而为的人,且如今还是守在宫门前,即便再借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去蹭一口酒喝。
不过,说到守宫门这事儿……
那金吾卫有些奇怪:“说起来,方大人不是都不用来守宫门了吗?今天大人却来了,是统领安排的吗?”
方少行吊儿郎当地靠着宫墙,眼角下那一道疤痕在阳光的照耀下格外地显眼。
勾着酒坛子,他笑得洒脱又恣意,只眯着眼睛道:“你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