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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春的第一声闷雷滚过天际,春天的雨点紧随其后。大街上的人们收缩着身体,急切寻找着避雨的地方。
下班的人群里,淘气撑着一把雨伞,忽地被一阵狂风掀翻,雨伞下面露出一双惊讶的眼睛:“天星,这么大的雨,你这是要去哪儿?”
赵天星淋成了落汤鸡,他缓缓地斜过头,望着妻子,半天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在家闷得难受,出来透透气,没想到天变了。”
淘气掏出手帕给他擦拭满脸的水珠:“这么大的雨,你不会在马路上拾金捡银吧?”
赵天星一手扶着淘气的肩膀,一手叉着腰,一瘸一拐地走着。怕伤他的自尊,淘气没再吭声。
淘气白天上班,晚上还要照顾孩子,身体一天天消瘦下来,心中更是乱成了一团麻。婆婆这些日子因天星辞职的事还在怄气,已五六天没搭理他了。可背地里却也没少淌眼泪。
这天,母亲打听到药王洞有一位姓李的老中医,治疗跌打损伤甚是神奇,便赶紧告诉儿子这一消息,并顺手悄悄给桌子上放了五十元钱。
望着母亲的背影,赵天星心里不由得一阵酸楚。母亲就他这一个儿子,自己工作多年,从来没有给母亲交过一分钱,结婚生子又把父亲的那笔转业费花去不少,可现在……
他时常对着镜子,望着自己这副落魄的模样,那目光已不再锐利,眼角也多了几丝鱼尾纹。他清楚地知道,这辈子靠吃书本饭显然为时已晚;靠技术嘛,上山下乡那阵子只会在地里使锄耙,跟妇女们混在一起拾拾棉花,这两下子在城市恐怕当园林工都没人要,更何况他赵天星根本就不是那实打实干的人。虽说回到工厂混了个电工,充其量也只会换个灯泡,安个插座。现在他愤然辞职,一文不名,看到有人办厂子,跑生意,挣钱挣的像开了印钞机,他的坏心情更是成倍增长。
在母亲的唠叨下,赵天星决定去看病了,早上八点半出的家门,到了十一点才在药王洞七拐八拐的巷子里找到了诊所。
大夫姓李,个子矮小,说话瓮声瓮气,脑袋长得像冬瓜,看不见脖颈,几根又长又黄的头发倒在一边,盖在泛光的脑门上。瞧他这副长相,赵天星真想折身回去。但为了给母亲有个交待,他还是耐着性子坐在条椅上,心烦意乱地抽着烟,心里念叨着:“就这破地方还有一拨一拨的人来就诊,真邪了!”轮到他了,李大夫询问了病因,叫他把裤管挽起来,随便在腿上捏了几下,就在白纸上写起了处方,字迹龙飞凤舞,赵天星一个都不认得。一个穿着白大褂的中年妇女接过处方,从古香古色的药柜中取出各种草药,装入六个纸袋,嘱咐他画“×”的两包是外用药,熬成药汁,反复擦拭伤痛处;画“○”的四包是内服药,用砂锅熬四十分钟,放凉口服。
回到家里,按规定该擦的擦了,该喝的也喝了,头两天没什么动静,赵天星就骂娘,说要找那个老秃驴算账,让他赔钱。第三天早上,赵天星一觉醒来突然感觉到身体的异样,他躺在被窝里琢磨了半天,试着伸了伸腿,居然不疼了!他高兴坏了,拉起睡得迷迷糊糊的淘气大呼小叫:“哎!哎!这腿能伸直了!”
淘气欣喜地将身子贴过去,兴奋地说:“再伸几下让我看看!”
从这天起,赵天星像换了个人,一下子打起了精神。按李大夫的嘱咐,他又坚持用了两个疗程,腿病基本上痊愈了。
这次治病,对赵天星触动很大。没事时,他常常拿自己和李大夫做比较:“论人样,我赵天星哪样也比他强;论阅历,我也算是在上山下乡中洗礼过的;而论过日子,我为什么就这般狼狈,人家竟如此舒坦?他那熊样儿,仅凭祖传秘方就有那么多人去朝拜,找上门给他送钱,他是吃前世积下的阴德饭,那咱凭啥吃饭呢?”
李大夫在他的心目中越来越神秘了。突然,一个大胆的设想在赵天星的脑子里诞生了——如能把这些秘方挖掘整理,生产出中成药、保健品,难道不是一条发家致富的捷径吗?李大夫少说也六十开外的人了,黄泉路上无老少,说不定哪天突然命丧黄泉,祖传秘方不就随之送上西天了吗?
他越想越觉得李氏祖传秘方太神奇了,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到李大夫那儿套套近乎,说不定还能得点儿李氏家传绝活,给自己趟出一条路子呢!
星期天一大早,赵天星早早就从被窝里爬出来,嚷着让淘气给他找出结婚时穿的那身银灰色西装。淘气不解地问:“你这是干啥?脑子进水了?大清早把人折腾起来,又刮胡子又照镜子的,该不是去约会吧?”
赵天星对着穿衣镜系领带,神秘兮兮地说:“啥乱七八糟的!我想了个发财绝招,过两天你就知道了。”
淘气“扑哧”笑了:“你呀!好好照照镜子,看你家……”说到这里淘气顿了一下,压低嗓音道,“看你赵家先人的坟头上有没有那棵仙草。”
“老婆,你不要隔着门缝瞧人,把我看扁了,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淘气愣了半天,自语道:“做了一夜的梦还没醒。”
赵天星正要出门,下意识摸摸口袋,手忙脚乱地从换下的衣服里摸出仅有的三十多元钱。这些都被细心的淘气看得一清二楚,她从提包里取出五十元钱放在床头柜上:“给!我未来的大老板,这是我这个月的加班费。中午赶不回家吃饭,就找个馆子吃顿饺子,你这馋猫一个多礼拜没沾腥了。”
赵天星激动地把淘气搂到怀里,在她脸上轻轻吻了一下:“放心吧!亲爱的,牛奶会有的,面包会有的,一切都会有的。”
淘气娇嗔道:“日子过得好坏我不在乎,只要你别学坏,能混出个人样我比啥都高兴。”
“说哪儿去了?我赵天星咋能学坏?我只想安分守己做点儿事。”
赵天星出了家门,来到了工友王师傅家。他在心里对自己说,我要打一个大战役,不是练地摊,要算好每一步。
赵天星要借王师傅的面子到他弟弟那儿认认门,取点儿真经,然后再去会李大夫。
王师傅是“老三届”知青,平常就喜欢赵天星那股子机灵劲,很快就把赵天星领到了弟弟的公司。在王师傅的热情介绍下,弟弟结识了赵天星这个新朋友,给了他名片,表示有合适生意大家可以一起做。
告别了王师傅,赵天星来到一处打印部,照着手里名片的样子,花十元钱定制了一盒名片。
两天后,赵天星取回名片,仔细端详了一番,随即骑上车子,飞一般赶到药王洞。他先远远把车子存到一边,在一家商店买了两瓶西凤酒,径直来到李大夫诊所。李大夫正给人把脉。
赵天星谦恭地站在一旁,直到李大夫把脉号完,才操着普通话缓缓地说:“老先生,还认识我吗?”
李大夫转过身,从老花镜的上沿打量了一番,才眯起双眼:“想起来了,想起来了,不是前几天来看腿的小伙吗?怎么,好了吧?”
“好了,今天抽空来看看您,想送面锦旗,可您这墙上挂的到处都是。再说,送那玩意太俗气,不如这个。”赵天星举举酒瓶,“闲了还能抿两口,解解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