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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深夜,天娱也依然没能找出背后控评的究竟是谁。
眼看着网友们的反应越来越激烈,给宫徵羽的电话又依然没人接听。天娱只能紧急删除了声明微博,重新表示一切情况都将在明天庭审时具体说明,才总算将局面强行稳定了下来。
苏时第二天早上醒来,手机上已经攒了几十个未接来电。
那份声明虽然没说什么软话,却也已经符合了天娱的要求,评都控到了那种地步,也不知道急着找自己还有什么用。
习惯了耳边安静的状态,反而觉得清净不少。苏时起身要去洗漱,目光落在表上,脚步忽然一顿。
早上八点五十,抱锅的24小时眼看就要过去了。
心里莫名生出些不祥的预感,苏时利落地洗漱回来,掐着时间拿起手机,才翻了几页的微博,神色就不由微僵。
天娱删了微博,只有自己那一条道歉声明孤零零挂着,一边倒的局面果然一瞬翻盘,下面的评论已经吵得不可开交。
虽然站两方的声音依然都还在,却明显比预料中的情形要对他有利得多,#天娱飓风控评#的话题,也一夜之间登上了热搜。
好不容易抱稳了二十四小时的锅,眼看就要只剩下个锅沿了。
“……反噬,一定是反噬!”
机械音嗡地响起,无视了宿主人设,口不择言慌忙解释:“是这样的!比较强效的开大技能,用完之后都是有一定反噬的!”
格外安静的世界忽然响起刺耳的电流声,苏时忍不住蹙了蹙眉,抬手揉了揉被震得生疼的耳朵。
检测到宿主情绪的不祥波动,系统越发战战兢兢,小心补充:“这次的任务本身存在一定难度,主系统已经强制派出场外援助了,宿主不用担心!”
“还有场外援助?”
不相信自己会有这种好运气,苏时微讶挑眉,不及再细问,手机已经拼命震了起来。
依然是那个眼熟了几十次的号码,苏时无奈,戴上助听器接通,何东的声音就从听筒里急促地传了出来。
“宫徵羽?情况麻烦了,快来法庭,再给你加二十万——”
“原本不是这样商量的。”
虽然不意外对方的选择,苏时还是微蹙了眉,低声打断他,语气隐约抵触:“五十万足够医药费了,我不需要更多钱。”
“你要是快点过来,心里清楚自己该说什么,再加二十万也不是大事——不然的话,之前的尾款你也别想拿到!”
电话里的声音再听不出之前的胸有成竹,隐约显出些威胁,显然已经受到了十足的压力。
已经没了特效加持,苏时一点都不想再去一次法庭,听到意料之中的威胁,却还是沉默下来。
定金只有十万,沈飞没有医保,这些钱要救命都不够。
只要这笔钱还在对方手里捏着,他就依然要受制于天娱,无论对方说什么,都只能咬牙照办。
电话对面的青年陷入沉默,知道自己再次拿捏住了对方的死穴,何东重新得意起来,语意稍缓:“这就对了,好好跟我们合作,各取所需,你应当知道该怎么做……”
“知道了,我这就去。”
苏时沉声应下,挂断电话,穿好衣服匆匆出门。
那个男孩还躺在医院里,还想活下去,他必须拿到这一笔钱。
即使冒着胜诉的风险,也只能去这一趟。
*
这一次的庭审允许媒体旁听,苏时被带进被告席时,各家的记者已经挤满了旁听席。
一眼扫过去,证人席上多出了几位在音乐圈颇有名望的老教授,原告律师也特意换了新的,看来昨晚的控评事件确实给天娱造成了不小的压力。
心里大致有了数,苏时才要收回视线,余光扫过旁听席上的面孔,心口忽然一跳。
梁轩逸居然也来了。
主神的禁令还在,对方就算胆子再大,大概也不会才安分一个世界,就又瞄上了主角的位置。
视线掠过那双眼熟的黑眸,苏时心里依然莫名没底,迅速低下头敛起目光,重新转回身站好。
两人按理不该在这么早就遇到,也不知道是不是系统所谓的反噬之一,凡是被强行压制了二十四小时的效果,都会出现激烈的反弹。
过犹不及,这些特效听起来不错,归根结底还是靠不住的。
木锤敲响,推迟了二十四小时的庭审终于开始了。
天娱新律师的准备极为充分,从何元玮的创作灵感到思路,整首歌的编写、调试和修改,都提供了十分详尽的证据。连那几个老教授也出言作证,说是帮助何元玮改歌的时间,犹在宫徵羽发歌之前。
媒体的镜头忠实地记录下庭审的现场,法官威严颔首,示意被告及辩护律师可以开始自辩。
被告律师翻了翻材料,向庭上摇了摇头。
宫徵羽愕然,目光难以置信地投向他,被告律师却依然气定神闲,合上本夹:“对方的举证已经十分详尽,我的委托人不能提供与创作思路更有效相关的证据,没有异议。”
被镜头对准,青年越发显得局促,垂在身侧的手用力揉紧衣角,指尖已经抿得发白。
不知是因为紧张还是愤怒,他的脸颊隐隐泛红,深吸口气,终于第一次在镜头下抬起头,一字一顿:“我不需要创作思路,我——”
“如果是抄袭的作品,当然不需要什么创作思路。”
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被对方律师不以为然地打断,青年的话被径直堵了回去,清秀的脸颊忽然涨得通红。
法官木槌敲下,语气微沉:“原告方注意,现在是被告及辩护律师陈词阶段。”
“请法官原谅,我无意打扰庭审进度。”
天娱的律师依然从容不迫,目光落在被告席,语意尖锐:“只是据我所知,被告已经公开承认了事实,并且已经作出了道歉,难道现在是又要反悔吗?”
青年呼吸一滞,迎上何东不无威胁的目光,怔忡半晌,终于沉默着缓缓低下头。
见被告方已经不再进行自辩,法官正要开口,证人席上却忽然传来微沉的苍老嗓音:“够了。”
声音不高,却极浑厚,整个法庭忽然静了一瞬,全场的目光都集中向了证人席中间坐着的那位老者。
老者已经白发苍苍,却仍显矍铄,目光依然明亮锐利,身上虽然只穿着朴素的中山装,却依然透着叫人望而生畏的威严气质。
苏时也回身望过去,心口莫名一跳。
按照原本的剧情,这位老者也是不会出现在庭审现场的。
《穿过风》对何元纬的意义非同寻常,又正是在上升期的关键阶段。昨晚闹出的乱子不小,天娱大概也已经急得病急乱投医,才会把郑星云都给搬出来。
作为唱片时代开山级别的人物,郑星云出身军艺,笔下写出过无数震撼人心的经典旋律。音乐圈里科班出身的学院派里,有一大半都是出自他的师门。
天娱把他请来,显然也没指望他会帮忙。以郑星云的身份,哪怕只是坐在证人席上不开口,也无疑会叫其他人的证词可信度瞬间翻上几倍。
现在听见他忽然叫停,不光是苏时心里不安,天娱方更是忐忑得要命,生怕他会说出什么对何元玮不利的话来。
郑星云扶着桌板起身,朝法官微微俯身:“被告的辩护律师没有话说,我作为证人,不知道是不是有资格说几句。”
他坐着的明明是原告证人的位置,法官哑然苦笑,妥协地点点头,重新收起木槌。
“写首歌不容易,究竟是谁抄谁,我不了解实情,原本也不愿多说。”
得到允许,郑星云沉声开口,目光扫过旁听席上的摄像机:“但有句话——我写了这么多年的歌,要我提供证据来证明我的创作思路,我也一样拿不出来多少,更何况还是一首五年前的作品。”
他一开口,何元纬的脸色就苍白了下来。
“创作是灵感的喷涌,是把刹那的花火转化成笔下的作品。它可以发生在任何场合,起初的念头甚至很微弱,敏感,稍纵即逝。真正的天赋,加上恰逢其会,甚至根本不需要思路,提笔落下的就是成品。”
对天娱一方的拼命暗示熟视无睹,老者声音沉肃,语气甚至隐隐现出严厉。
“你能拿得出这样详尽的证据,我钦佩你在创作之初,就有这样未雨绸缪的周全准备——它当然可以作为证据。任何人看到这份证据,都无法反驳这首曲子创作者的归属。但不代表我们就能容忍一个外行人,靠着不能证明创作思路这种理由,来逼着别人闭嘴!”
庭上寂静,鸦雀无声。
郑星云不为所动,转向被告席上的青年,语气缓和下来:“今天之后,不论判决结果如何。如果你还愿意涉足音乐,随时可以来找我聊聊。”
被告席上,青年的身影绷得笔直。良久,终于缓缓抬手摘下助听器,朝他深深弯下腰,不动。
听力的受损不只是对于音量的不敏感,即使配带助听器,也没有办法恢复最本真的效果。
他已经不能再分辨音色的细微差别,不能再敏锐地感受到旋律变化,甚至已经听不见部分频率的音域。
老者目光微凝,望着他良久,眼中露出油然惋惜,长叹一声。
苍老的叹息声响在安静的法庭上,叫人心里一颤。
法警目露不忍,快步过去,将青年单薄的身体扶起来,安慰地轻轻拍了拍他的肩,朝他做了个戴上助听器的动作。
“不必戴了,我的话并不能改变什么。这种判决,听见又有什么意义?”
郑星云淡声开口,朝法官再度颔首:“对于今天打乱法庭秩序的行为,我很抱歉,诸位有劳了。”
说完,他竟然起身就走,径直离开了法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