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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日的夜,暴雨倾盆而下。雷声轰隆,闪电密布,交织成一片。
屋檐下,一红一白两道身影,片刻间难辨身形。掌风过处,凌厉之声更是招招透着杀气。
房间内,榻上,云止正努力的企图冲破穴道。忽的,只听屋外传来一道闷哼声。之后,一切归于平静。
——会是,宫宸戋他受伤了麽?
一刹那,运功的云止,中途一滞,心下倏然闪过一丝担忧。
“花千叶,今夜,便是你的死期。”屋外,受伤之人,并非宫宸戋,而是花千叶。
花千叶并不是宫宸戋的对手,一番交手下来,很快的便呈败势。不久,被宫宸戋快若闪电的一掌,毫不留情的击中,立即飞身后退着落回了院中。
——没想到,才不过短短的一段时间不见,宫宸戋的武功,竟远胜之前。
下一刻,落在院中的花千叶,猛然抬起头来,“宫宸戋……”唇角溢出的那一缕鲜血,顷刻间,被倾盆暴雨悉数洗尽。绝美的容颜,在划亮天际的闪电下,尤显面色苍白。
宫宸戋站在屋檐下,几节台阶的高度,负手而立,俯身而望。黑眸,尽是轻蔑与不屑。
片刻,且冷笑勾唇,道,“就这么一点本事,也敢单枪匹马的前来。花千叶,你根本就是不自量力,自寻死路。既如此,本相岂能辜负了你的一番‘好意’?”伴随着话语,在院子中淋着暴雨、面无表情之人的目光下,负于身后的手,倏然一掌击出。
过于凌厉的鹤立风声,一时间,突兀的划破夜空。屋内的云止,都听得胆战心惊。
云止对屋外那一道陌生又熟悉的声音,很是好奇,忍不住迫切的想要见一见出声之人。此刻,听着这一切,心下难免一忧。火光电时间间,再顾不得什么,连忙开口就要出声、就要宫宸戋手下留情。而,也就在这时,一道对掌之声显然抢先了那么半步、突的响起。
似乎,千钧一发之际,出现了什么人。
“走!”
衔接着那一道对掌声,一个清脆、利落的‘走’字,冷静的落下。
下一瞬,眸光流转间,仅眨眼一刹的思量,云止也紧接着出声,发出一道类似刚刚自睡梦中‘朦朦胧胧’醒来的迷糊声音。
宫宸戋出掌杀花千叶。夺其性命,本以是轻而易举,如探囊取物。可没有想到,会突生变故、凭空冒出一个人来。从那一掌交手中,不难判断,对方的武功绝不在自己之下。眼见那一个人就要带着花千叶离去,如何能轻易错过此等好的机会?
就要去追。
可,这时,屋内却传出……
宫宸戋的脚步,刹那,硬生生收住。随即,折身返回房间,反手将房门一合。
云止佯装刚刚自噩梦中醒来的样子,缓缓的睁开双眼。在身上的穴道被快速落座床沿之人眼疾加快的一下子解去之际,才慢悠悠望向落座在床沿之人。
宫宸戋伸手,扶了云止一把。如无事人一般,关切一语,“又做噩梦了?”
云止在宫宸戋的搀扶下,慢慢坐起身来。确实有些无力的身体,后背倚靠着身后的床棱而半躺。继而,对着宫宸戋点了点头,轻声道,“今夜,不知怎么回事,老是做噩梦。并且,脑子自昨夜开始,便一直有些昏昏沉沉、迷迷糊糊的。”
宫宸戋昨夜在花海中下了一些迷药,昏沉乃自然。可如今,听面前之人之言……
云止伸手揉了揉自己的额角,一句话,字字属实,并不算说谎。
“可能,是昨夜没有睡好,都是为夫的错。”
宫宸戋想着,这一切,可能是迷药留下的后遗症。不过,口中自然不会坦言道出。
云止也这般想,黑发遮掩下的耳后,不觉浮过一层可疑的淡淡红晕。毕竟,除此之外,再想不出还有其他的可能。随即,望着宫宸戋那整齐的穿戴,‘疑惑’的转移开话题问道,“这么晚了,怎么,你要出去么?”
“倒是突然有些饿了,想出去唤人,准备一些夜宵。”宫宸戋浅笑回道,面不改色。
云止知道此言虚假,却并不说破。微笑着道,“夜深了,还下着大雨,恐所有人都已经歇息了。”微微一顿,“不如,我亲自去厨房看一看有什么能准备的。”
“算了,等明日一早……”宫宸戋摇头。
“没事,反正我睡着,也只是做噩梦而已。再说,我好像,也有些饿了。”
云止打断宫宸戋。刚才外面的那些对话,此刻还清晰回荡在脑海之中。她,想要一个人好好的静静。
说着,不给宫宸戋再开口的机会,云止伸手掀开身上的被子就要起身。
宫宸戋不疑有他,取过云止的外衣,递上。
“我一个人去吧,你在房间内等等,我很快就回来。”穿戴整齐,云止回以一笑。
同一时刻,‘贾氏部落’大厅出去的那一座山峰上、一漆黑的山洞内,救了花千叶、带着花千叶离去的那一个黑衣蒙面人,松手放开花千叶。
“你是谁?为何要救本宫?”为何,他竟会有一丝莫名熟悉的感觉?
救了花千叶之人,不是别人,正是——花千色。一袭黑袍,身形掩不住那一丝纤细。黑巾蒙面,一双美眸在黑暗中光泽如墨玉,深不可测。这么多年来,这似乎,是他们第一次这般清醒着面对面。以往,不是她‘沉睡’冰棺之中,便是她在他入睡之后偷偷前去看他。
“你到底是谁?”
花千叶见面前之人不答,沉声,蹙眉,再问。
花千色听着,随即转过身去,在洞口负手站定脚步,面朝洞外天地连成一片的雨幕。
半响,且有意更变着声音、发出与之前那一个‘走’字一模一样的语声,平静道,“我乃是,你姐姐当年的一个至交好友。花宫主,今夜,你实在是太鲁莽了。宫宸戋如今的武功,已远胜之前。”原本,已彻底废了宫宸戋的武功。但没想到,短短时日内,宫宸戋不但匪夷所思的恢复了,还比之之前有过之而无不及。
“本宫姐姐的好友?”花千叶反问,再一皱眉,神色似信非信。
花千色背对洞内的花千叶而站,并没有要取下面上蒙巾的意思。同时,不欲在这个话题上继续,一转道,“花宫主,如今,云姑娘失忆了。并且,已与宫宸戋成亲,硬碰硬你并不是宫宸戋的对手,以后,切忌像今夜这般莽撞了。”
“你到底是谁?”
花千叶听着,同一个问题,第三次再沉声出问。
花千色闻言,蒙巾下的红唇,微微一勾,没有回头。下一刻,身形迅疾一晃,不发一言的便瞬间消失在了洞外漆黑的雨幕之中。
洞内的花千叶,顿时急忙上前两步。但,放眼望去,茫茫暴雨磅礴的夜幕下,哪还有那一袭黑色的身影?空气中,夜风拂面间,似乎隐隐约约、断断续续听到几个字,“莘族……催眠法……”
“刚才的那一个人,她到底是谁?姐姐生前所认识的人,他基本上全都认识……”
一时,花千叶心中,充满了疑惑,止不住扪声自问。湿透了的红衣,衣摆处,水渍源源不断的滴落下来,于地面上,汇聚成一滩,流淌开去。‘莘氏一族’已经失传的催眠法,他自然是知道的。当时,日夜兼程前来,只是太想马上见到那一个人了。于是,什么也顾不得。中了宫宸戋一掌,此刻,胸口,还气血翻涌般的难受与疼痛。可这一切,远不及听到‘那一个人与宫宸戋已成亲’这一消息时所带来的伤痛。如果,早知今日,那夜,他不该负气、不该眼睁睁看着她在自己面前转身离去的。
片刻,花千叶的身躯,有些无力的倚靠上身后凹凸不平的洞口石壁,轻微喘息。
洞外,雨,还在一个劲的不停下着。与地上,溅开水花点点。与屋檐的瓦砖边缘,汇聚成线串落。
房间内,看着云止出去的宫宸戋,指尖随之轻轻敲击了数下床沿,发出一道不轻不重的音响。下一刹,但见空荡荡、安安静静的房间内,凭空出现了一个黑衣人。
当然,此黑衣人,绝非刚才从宫宸戋的手下成功救走了花千叶的那一个黑衣人。
“花千叶走不远,即便挖地三尺,也定要给本相找到。另外,马上去调查清楚刚才那一个人的身份,再连夜调集人马,拦截住东方卜一行人。”
“是!”
黑衣人屈膝,拱手领命。迅即,如出现时般,瞬间消失不见。
宫宸戋在黑衣人离开后,起身,步出房间,也向着厨房的那一方向而去。原本,并未将花千叶与东方卜的到来放在眼里。可是,云止却在这个时候突然做噩梦,还喊出了‘景夕’的名字。这一切,无形中,仿佛在隐隐昭示着什么。而他,还不想她恢复记忆。至少,不是这么快的恢复记忆。所以,这个时候,为保险起见,断不能让她见到花千叶与东方卜两个人,触及过往。
厨房内,云止目光环视了一圈,可却不知可以准备些什么。
片刻,宫宸戋步入,动作已近乎自然的从身后拥住云止的腰身。薄唇,含着一丝浅笑。
云止一边双手清洗着菜叶,一边心中想着刚才之事。整个人,有些心不在焉,并未察觉到宫宸戋的到来。待,腰身徒然被人一把拥住,整个人险些吓了一跳。回头,略责声道,“你走路,怎么都不出声的?”不过,虽是责声,却并未有任何责怪之意。腾出一手,轻轻掰了掰宫宸戋的手臂,要他放开。
“夫人想为为夫准备什么夜宵?”
宫宸戋不放,无视云止的动作,在云止耳边浅声、亲昵说道。
云止对于这样的亲昵,一直以来,都有些不自然、很不习惯。而,若是在此之前,她会努力的去克制那一丝僵硬。可,这一刻,心下被听到的那几句对话侵扰,有些说不出的繁杂与混乱。见宫宸戋不放,手中的力道不觉明显加重了一分。淡淡出言,“不过随便熬一碗清粥,不知,你喜不喜欢?”
宫宸戋敏锐察觉到云止突如其来的那一丝疏离,眉宇稍皱间,望着云止侧脸想看清什么。
云止在宫宸戋的目光下,慢慢的低垂下头去。须臾,忽的松开了掰着宫宸戋手臂的手。先前,不是已经决定了要与身后之人好好相处麽?自己……
“只要是夫人做的,为夫都喜欢。”他想,她应该是听到了那几句对话。
说着,宫宸戋手上的力道,不觉加重了一分,仿佛彰显着怎么也不会放手。他的做法,确实有些卑鄙。或许,也正是如此,才那么担心她会恢复记忆。
云止点了点头,不再多言。
同一夜幕下,另一边,四国边境处、圣玄山的山脚下。
林思画被童泊所伤,坠倒在地,面色苍白。冷静的审时度势之下,准备先离去再说。
童泊自然一眼就看穿了林思画的那一点意图,在林思画起身那一刻,衣袖下的手不紧不慢一拂,地面上的一颗碎小石子便倏然握在了手中。旋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惩罚性的、毫不留情的直接击向林思画的膝盖。
刹那,鹤唳风声,几乎划破了静寂的夜幕。林思画膝盖一屈,整个人便跪倒了下去。
阿柱望着,心底不由闪过一丝担忧,面容上彰显得清清楚楚。
林思画吃痛,痛呼一声之际,猛的抬起头来,怒目狠狠蹬向笑容满面的童泊,“你……”
“在我‘圣玄山’山脚下伤了人,还想离去,你到底是不将我‘圣玄派’放在眼里?还是不将我童泊放在眼里?”童泊对上那一双怒火萦绕的瞪大眼睛,挑了挑眉,压根不屑一顾。而平静无波的话语,却是明显透着一股迫人的压力。
“你……”林思画怒不可歇。
阿柱听着,这才知道,面前之人,竟就是自己带着景夕来此要找之人。
景夕的身体,过度虚弱。自陷入了昏迷后,就一直未曾醒来。暴雨之下,瘦弱不堪的身躯卧躺在地面上,竟是毫无声息。
童泊顺着阿柱的视线,回头望了一眼。不觉,眉宇一皱。
阿柱望了望不远处地面上的景夕,又望了望侧斜面怒目而视的林思画。最后,再将目光落回到童泊的身上,直言道,“童老前辈,她就是云左相一直在找的景夕。请你……请你一定要救她。”说着,俯身,郑重的一磕头。再道,“画儿,乃是在下的妻子。今夜,还请童老前辈看在……看在在下送景夕回来的份上,网开一面,放过画儿。”不管怎么说,林思画也是他明媒正娶的——妻,阿柱无法眼睁睁看着林思画在自己面前一而再再而三的被人所伤,更无法眼睁睁看着她有可能被杀。
童泊闻言,难以置信的瞪眼。小惊大怪的反问道,“她是你妻?”
话落,一个转身就去看倒在地上之人——景夕。这些年来,‘景夕’这两个字,他并非第一次听到。只是,云止有一直在找她麽?他怎么一点都不知道?当初,云止不是说,云泽天归隐山林,景夕跟随在侧照顾麽?如今,景夕怎么突然冒出来了?是不是真的?
林思画没想到阿柱会为她求情,一下子本能的侧头望过去。
却只见,夜幕下,暴雨中,同样跪在地上的阿柱,一眨不眨的望着前方不远处的景夕。
那神色、那专注的目光……一瞬间的感动与心动,来得快,去得也快。最后,唯余腐心的怨恨。衣袖下的手一寸一寸紧握成拳。随瞬,趁着童泊蹲下身、为景夕察看身体的机会,一个起身便飞速逃离。她发誓,今生今世,不杀景夕,誓不罢休。
阿柱与童泊听到声音,一道不约而同的快速望去。
童泊顿时些许懊恼,没想到,竟一不留神让那一个人给逃了。手,把上景夕的脉搏。
阿柱看得出来,林思画伤得不轻。收回忧心的目光后,起身走近景夕与童泊,同样的蹲下身,关切问道,“童老前辈,景夕的身体如何?”
童泊一番把脉后,又换一只重把。眉宇,一皱再皱,没有立即回答。
阿柱看着童泊怀中气息薄弱、面容血色尽无的景夕,忍不住想要伸出的手。可最后,却又生生压下。这一切,都是他害的,他对不起她。
童泊将阿柱的神色,丝毫不漏尽收眼底。看得出,阿柱是真的担心。且不论眼下之人,到底是不是云止的那一个景夕,也不能见死不救的放着她在此处自生自灭。终道,“严重是严重了点,不过,也不是完全没救。你且抱着她,我们马上上山去,‘圣玄派’多的是救人的丹药与药品。”
阿柱听着,忍不住松了一口气。但,却并未伸手接过童泊双手推过来的景夕。
一小片刻的沉默后,开口道,“童老前辈,景夕她,一直担心着云左相的安危,让她以后都留在‘圣玄派’中,自是再好不过。”同时,也是最安全的,不必再担心有任何人会伤害到景夕。紧接着道,“……在下……在下就不上去了,还望童老前辈能够好好的照顾景夕,让她等到云左相安然无恙的回来。”
“你要走?”童泊听出话中之意,反问道。
“画儿她,不管做了什么,毕竟是在下的妻。”看林思画负伤离去,阿柱自然担心,“童老前辈,将景夕交付给你,在下很放心,在下……在下先走了。”说完,最后深深的看了一眼景夕,毅然起身就走。
童泊望着阿柱离去的背影,再看了看怀中昏迷的景夕。之后,拎起一旁刚刚放下的那一食盒,直接上山而去。
派观中,基本上的人,都已经在各自的房间内入觉。好梦正酣、睡意正浓间,突的,骤然听到一道道敲锣打鼓的声音、以及一道‘着火了、快来救火’的呼喊声。霎时,所有的人,皆被惊喜,火急火燎就一溜烟爬了起来,再一边扯过衣袍慌乱的穿戴、一边打开门飞快的往外面走去。待,在灯火通明的殿厅内聚集一处,只见童泊一个人坐在殿中央的那一园圃上,一边敲着地面上那一面锣鼓,一边啃着鸡腿,好不津津有味。
掌门——天机子,上前一步,躬身恭敬道,“师叔,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