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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拉尔山一战,作为主帅的苏老侯爷带着两个儿子冲锋陷阵,说的好听是上阵父子兵,可为何只有苏幕渊一人回来?这背后说道的可就十分精彩了,最常见的版本莫过于:苏幕渊大逆不道,手段邪佞,杀父弑兄,冒领军功。
苏老侯爷与其嫡长子战死沙场,庶次子是个血统不纯的杂种,而嫡三子却是个镇日卧床不起的病痨鬼,众人见苏氏一门没落下去,不禁唏嘘,然而尉迟曜登基之后,竟然力排众议,坚持让苏慕渊继承爵位,这一决定,自然遭到了文官们的一致反对。
哪个家族最看重的不是长子与嫡子?那苏家的两个嫡出就算死了一个,这不还剩一个吗?加上苏家的嫡出儿子,是当朝宰相周士清正儿八经的外甥,也是当朝皇后的亲表弟,这无论如何,也轮不到一个姬妾生的杂/种来袭爵才是。
可武将们又是另外一个声音,苏慕渊虽出生低微,可年仅十五岁的少年率领二万精兵大败敌军十五万大军于乌拉尔山脉,这样用兵如神的旷世奇才却不多见,武将们可不像那些个酸腐文官,只讲究这些个立长立嫡的规矩,毕竟打仗卖命的可是他们,谁有本事带领他们突出重围打胜仗,才是一个真真儿的好统帅,嫡三子算个什么东西?一个足不出府的病秧子,能握的住兵符吗?谁愿意拿自己的性命赌在一个半副身子踏进棺材里的人?
文武两方势力为着谁该继承爵位这个事儿吵的水深火热,不可开解,诡异的是,本应该是反对呼声最大的周士清,却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对此事并不表态。既然朝廷里本该是最大的反对势力都迫于形势沉默了,旁的人就更不敢说什么了。
关于苏慕渊袭爵的不利流言,很快便销声匿迹,至于他当上这个威远侯真正的内里原因,那些个文官也只敢私底下偷偷儿怀疑罢了,明面上,谁又敢再置喙什么?又不是嫌命太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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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一早,阮府,姝婧院
因着伤了脚踝和手掌,昨夜里阮兰芷几乎没怎么睡,稍微动一动,手脚的伤处便传来一阵阵钻心的疼。
其后两个丫头伺候她起床洗漱,梳妆打扮。收拾停当,阮兰芷坐在桌前慢条斯理地吃起早饭来,今日她只略略用了小半碗碧粳粥,便停了箸。
梦兰见状,也不多言,只默默地撤下桌上的碗筷,又扶她上了榻歇着,这才忍不住问道:“姑娘,你伤成这样,老太太那边你打算怎么说?”
阮兰芷神情恹恹地靠在迎枕上,长长地叹了口气,她如今脚也肿着,手也伤着,只要一想到晚些时候还要去祖母那儿请安,便觉得浑身乏力,提不起一丝劲儿来。
万氏虽然年纪大了,但眼睛可不瞎,昨日上午她几个姐弟躲在花丛里偷窥,虽然未被抓个现行,可这种事儿哪里又能瞒得住万氏?
昨晚上她托病不肯去上房伺候老太太用晚饭的时候,只怕老太太就已经在怀疑她了,还特意叫人来带话:今早姑娘起了,一定要上她那儿去叙叙话。
然而,就在阮兰芷犹豫间,廊上却响起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就有人神色慌张地打起帘子奔了进来,正是随身伺候阮兰芷的另外一个丫头,梦香。
怎地这样莽莽撞撞的?阮兰芷颦着秀眉,正要张口训斥,那梦香却大喘了两口气,一手抚着胸口,一手抹着泪珠子道:“姑娘,姑娘……不好了,出大事了!”
阮兰芷见状,神情冷凝了下来:“不急,你慢慢地说,别岔着气儿了。”
这道声音好似黄莺出谷一般,婉转动听,又好似泠泠泉水一般,沁人心脾,梦香的情绪被安抚了下来,她缓了缓,这才哽咽道:“姑娘,几个衙役突然闯进府里,将老爷押走了,说是……说是老爷杀了人!”
“什么?”阮兰芷闻言,惊的直起身子来,甚至连自个儿身上的伤都忘记了。
借着门两旁悬挂的角灯,细细看去,那是一具身量颀长,高大强壮的虎躯。他半跪在地上,死死地搂着怀中衣衫半褪,容色惊人的女子,那女子双眸紧闭,面色如纸,一动不动地偎在男子的怀中,凝润如玉的纤纤柔荑软软坠垂着,怵目惊心的鲜血自她的嘴角缓缓流出,顺着她的脖颈,蜿蜒而下,将莹白如雪的肌肤,染上了大片的鲜红。
若是瞧的在仔细些,还能见到那女子的樱唇竟是略微上翘的:我终于摆脱了你——
“阿芷,不管是上穷碧落,还是下入黄泉……我总能将你找回来的。”男子说罢,粗粝的指腹轻轻地抚着怀中女子的脸庞,垂首覆上了那柔软冰凉的嫣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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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阁龙楼连霄汉,玉树琼枝作烟萝。
阮兰芷再一次醒过来,却发现自己回到了十三岁,正是定亲的前一年。
彼时,她愣怔地凝视着铜镜中熟悉的容颜:两道如远山似新月的柳叶眉,一双明丽潋滟的翦水秋瞳,小巧而翘挺的琼鼻下,是娇艳欲滴的樱唇。
那面容便更是不用说了,端的是腮凝新荔、妍艳精致、肤光胜雪、见之忘俗。
呵,真是好一张娇美无匹的脸庞啊……她轻轻地牵起唇角,扬起了一丝似有若无的笑来,晶莹大眼里却透着绝望的水光。
彼时,房里安静的仿佛一根针掉到地上都能听见,然而她的脑海里,还停留在死前的那一刻,本以为死去是解脱,是摆脱那人的束缚,是复归自在……哪知,哪知竟然又让她回来了?
都是这张该死的脸!若非如此,她上辈子又怎会受到那般侮辱?
阮兰芷惊惧的想要尖叫,却又死死地咬住自己的下唇,她只觉得自己经历了这世间最可怕的事——
明明是已经死了,怎么会,怎么会又回来了呢?
呵,她宁愿自己从来都不是阮兰芷……
她伸手摩挲着自己的脸庞,眼里的悲凉真是怎样都遮掩不住。隔了半响后,她好似想起了什么一般,在妆台前亟不可待地四处翻找着,终于,让她找到了那个自己最爱的彩绘鎏金双层漆奁。
打开了妆奁之后,果见那枚赤金丁香花簪子放在右边第二格里。
她将簪子拿了起来,滟潋明眸里闪过一丝哀戚,阮兰芷用冰冷的簪尖在莹润如玉的脸庞上,不轻不重地刮着。
此时,阮兰芷在心里起了一个疯狂的念头:干脆,毁了这张脸吧,毁了容,就不会再遇上他,更不会再受到侮辱……
不多时,廊上响起了一阵脚步声,然而阮兰芷却浑然未觉,就在她握着簪子,打算下狠力刺入脸庞之时,两名丫头相携打起帘子走进来:“姑娘怎么起来了?今日李姨娘和大姑娘要过来,这会子该行到角门了。”
这一声话语,将阮兰芷唤醒了过来,她手一抖,那簪子便掉在了妆镜前,发出了清脆的声响。
阮兰芷受了好大一番惊骇,目光游移了起来,她左手死死地绞住右手,隔了好半响,方才忍住浑身的颤抖与惊惧。
阮兰芷闭了闭眼,掩去了眸子里的慌乱:李姨娘?怎地是她要来了?
上辈子,正是李姨娘与庶姐撺掇了她爹,将她嫁去苏家,嫁给那个病痨鬼的。
阮兰芷强自敛住心神,开始戒备了起来,这当口可不是她耍痴的时候,她必须得打叠起十二万分精神来应付这两个人才行。
“姑娘,你的脸怎地这样苍白?可是哪儿不舒服?”其中一个丫头,梦香有些担心地问道。
阮兰芷对着铜镜,抚了抚自个儿那过于苍白的脸,她忍住声音里的颤抖,哑着声音道:“不碍事儿,先前梦魇着了,缓一缓便好,梦玉,你给我抹点儿膏子,盖一盖这脸色吧。”
另一个丫头梦玉闻言,赶忙打开双层漆奁,从里头拿了盒桃粉色的膏子,用簪子挑了一丁点出来,轻轻地点了两点在阮兰芷的香腮上,再以指腹抹匀了,这样看上去,气色也就好多了。
阮兰芷抚了抚自个儿有些散乱的头发,将仍在哆嗦的双手紧紧地拢在阔袖里,她再三告诫自己,一定,一定要冷静下来……
也就这一会儿的功夫,那李姨娘李香梅与大姑娘阮思娇,正被几个仆妇簇拥着,打起帘子走进来。
阮兰芷见了二人,只略略颔首,连身子都没挪一下:“大姐,李姨娘。”
嫡出可不必对什么庶长姐与姨娘行礼,何况这二人上辈子磋磨了自己数年,她连些个虚礼都懒怠做得:“我前两日寒邪入体,身子还没好利索,大姐和姨娘,你两个且自在些。”
只不过那庶出与姨娘却也没什么礼数也就是了,进来也没朝她这个嫡出的女儿行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