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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星连珠!只曾在古书上见过,寥寥数笔,无迹可寻,却想不到今日竟然有人能摆出此阵!丰兰息可谓当世第一人!”玉无缘感慨地遥望对面瞭台,那里有他第一次全力以赴的对手。
“本以为‘五星连珠’世所无敌,谁知竟被他识破,并以‘三才归元’相御,玉无缘不负天下第一的名号!”丰兰息望着对面瞭台长长叹息,这也是他第一次折服一个人。
“五星连珠,八面相动。”古书虽有记载,但此阵复杂凶险,无论布阵、破阵数百年来都未有人成功过,而今它却出现在这东旦渡,便是玉无缘这样的人也为之震惊。
“三才归元,天地相俯。”这是《玉言兵书》结尾记载的话,世人熟读此书者不计其数,却从未有人能布出此阵,久了,便只当是兵书的结语,而此刻,它却出现在世人眼前!
“五星连珠、三才归元此等绝世阵法今日同时出现,真叫人大开眼界!”风惜云清亮的眸子此刻更亮了,“只是如此一来,岂非僵局?”
“怎么可能。”丰兰息目视对面,“平手之局毫无意义,我想对面之人也是同感。”
“那么五星连珠与三才归元都要在这东旦渡上一显神威吗?”风惜云目光微敛,“极有可能便是两败俱伤。”
丰兰息闻言默然,目光紧紧盯着战场,最后沉声道:“五星连珠阵我也是第一次用,其威力如何我也不知,但……事已至此,避无可避!”
风惜云心头一凛,看着他,然后转头望向战场,“这种不计后果的行为,一点也不像你。”
丰兰息侧首看她一眼,然后移目遥视对面,幽深的眸子里罕有地射出灼亮的光芒,“面对皇朝和玉无缘这样的对手,不尽全力是不可能获胜,而今日五星连珠与三才归元同时出现,我想但凡是略通兵略的都会想试一试,看看两阵孰会更胜一筹!我若错过今日,再去哪里寻此对手!况且……”他声音微微一顿,目光一冷,“我就要看看玉家人的仁心与能耐,看他们是不是真的无所不能!”
前面的话倒也没什么,最后一句却让风惜云愣了愣,有些不敢相信这隐带任性的话会是出自冷静雍容的丰兰息之口,以致她一时只是呆呆看着他,半晌后回神,心生寒意之余不禁咬牙切齿,“若是玉石俱粉,那你便从苍茫山顶跳下去吧!”
丰兰息笑吟吟的侧首看她,“放心,我一定会拉着你一起跳的。”
只是此话一出,两人同时一惊。
四目相对,刹那间,脚下千军万马全都消失,整个天地安静至极,耳边只有对面传来的细微呼吸,眼中只有对面那双眸子,怔怔地定定地看着。
而下方的两军未得主君的命令此刻都只是严阵以待,未敢有丝毫妄动。
“五星连珠对三才归元吗?”皇朝金眸灿亮,有着跃跃欲试的期待,“无缘,谁胜谁负?”
“不知道。”玉无缘目光清亮,脸上浮起淡淡的微笑,“五星连珠从未有人破过,三才归元也一样,所以最后或许会是最不愿意看到的两败俱伤。”他抬眸望向对面,目光变得朦胧幽远,“只是……我也挺想知道结果的。”
最后那句说得极轻,若非皇朝功力深厚,否则一定听不到,一时他眼中厉光收敛,变得深邃沉静,片刻,他蓦然抻手扣住玉无缘的肩膀,“无缘,玉石俱焚的想法你趁早打消,我是决不允许的!丰兰息有风惜云相伴一生,那么你我也会相伴一生!这世间,离我最近的也只有你!”他的话很霸道,他的声音很坚定,可那一刻,他的身上却涌出一股落寞孤绝。
玉无缘的目光依然遥遥落在远方,似乎他的人在此,但神魂却已不知飘向何处。
皇朝只是扣紧玉无缘的肩膀,越扣越紧。
“你放心。”良久后,玉无缘才开口,转身面向皇朝,神色平静,那双眸子依是无波无绪的淡然,“现在对面有你此生最强大的对手,不要分心。”
“嗯,”皇朝目光移回战场,看着下方僵持着的两军,傲然一笑,“任是你智计深远,我依要赢这一战!传令,火炮!”
“是!”传令兵挥动令旗,片刻,下方四辆战车推出。
“火炮!那是幽州的火炮!”刚刚登上瞭台想一探究竟的任穿雨一见之下不禁惊呼,同时也惊醒了对视中的丰兰息与风惜云,“难道冀王想用火炮破阵?但此刻两军联结一处,它必会误伤己军呀。”
丰兰息和风惜云的目光也落回战场,彼此俱是面色一紧。
“想不到皇朝竟然还留有这手,只是即算他可看清阵势,但士兵却无此眼力……”风惜云的话蓦然止了。
下方,争天骑中军士兵忽都微微散开,然后露出藏于阵中的一辆战车,车上缓缓升起一座小小的瞭台。那瞭望台做得十分精巧,桅杆以精钢筑成,并可折叠,此刻一节一节升起,竟高约十丈,四面也都是精钢,只余一个一尺见方的小窗,下方士兵缓缓转动战车,瞭台也随即跟着转动,将整个战场尽收眼底。
“原来早有准备!”丰兰息黑眸微眯,“瞭望台中的人纵观全场,自可知孰敌孰友,由他发号施令,便不会误伤己军。”他说完,蓦地扬声唤道,“弃殊!”
声音远远传出,话音刚落,墨甲大军中一箭射出,直取瞭台前方的小窗,但箭未及窗口便不知被何物所击,直坠而下。
“果然如此。”丰兰息眉一皱,盯着阵中的小瞭望台。
此时小瞭台的窗口伸出旗帜,但见那旗一挥,三人心头一跳,即知那是火炮命令。
“五星连飞!”那一刻,丰兰息的声音又快又急,却也清清楚楚地传出。
刹那间,阵中的墨羽骑、风云骑忽然变动阵势,情况急剧变化,连带的争天骑、金衣骑也无可避免地跟着变动。也就在那时,小瞭台窗前旗帜再次快速一挥,同时响起一声如雷暴喝:“转!”
引线已被点燃的火炮被炮手急剧一转,紧接着砰的一声巨响,争天骑右翼五丈远处尘土飞溅。
“可惜。”丰兰息看着远处半空上的尘土有些惋惜,刚才这一炮若非小瞭台中的人下令及时,那么他们便要自食其果了!
“好险!”任穿雨松了一口气,“只是若每一次皆以如此行动避其火炮,那我们会消耗大量体力,反之敌军则可以逸待劳。而且火炮威力奇大,一刀一剑再利再狠也只可杀一人,而它却可一击毁人千百。”
他的话刚落,小瞭台的窗口忽然伸出四面旗帜。
“这人不但反应极快而且聪明,这一下便连他是何时发令,哪一面旗才是真正的命令也难知了。”任穿雨顿时瞪眼。
风惜云转头看着他,微勾唇角,“军师素来多谋,不知可有对策?”
任穿雨摇头,“敌我双方本是势均力敌,只是他们有火炮助威,胜我们一筹。”说着他目光望向小瞭台,“若能毁了瞭望台,那就依旧是五五之算。”
“哦?”风惜云眉尖微挑,“那瞭望台四面精钢,刀砍不进,箭射不穿,更何况高达十丈,无人能及,如何毁得。当然,如果军师得了神通,可挥手间移山碎石,那自是另当别论。”
任穿雨习惯性地抬手抚着下巴,一边侧目看向风惜云,道:“穿雨无此才能。”目光对视时,他心头一跳,隐约有些慌神。
风惜云看着任穿雨,脸上似笑非笑的,“若是有个武功高强的人持神兵利器冒死一击,大约能毁了瞭台吧?”
闻言,任穿雨心头剧跳,看着风惜云的目光便有些忧虑。
风惜云自然无须他回答,回首目光望向前方,“孤倒是想试一试。”说着,她侧首看向丰兰息,神色淡然,“五星连珠必应不败,你无须顾我,做该做的便是。”话音一落,人已跃上栏杆,足尖轻点,身形飞起时复又回眸一笑,恬静如水,“我一直认为,作为帝王,你必然是出色的。”
人已远去,笑已模糊,只留那清晰的话语轻轻萦绕在瞭望台。
“你……”丰兰息伸手,却抓了个空,握拳垂首,片刻后再抬头时,只是神色冷静地吩咐,“传令,若敌军瞭望台里挥动旗令,便……五蕴刹化!”那一刻,他的声音彻骨的冷厉,黑眸中是暗夜最汹涌的寒潮!
身后的任穿雨清清楚楚地看见了他面上的神色,明明白白地听见了他的命令,想要说什么,最终却只是默然而立。
青王此举到底是为着阵中那数万将士的性命还是为着主上,似乎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结果会如何。
他抬首,目光追着那道化为白鹤飞入战场的身影,千军万马的虎视也无损她的镇定从容,这样的女子啊,不应属于这个鲜血淋漓的乱世。回头看着身旁的主上,十多年的相处自然能看懂此刻那双黑眸深处的悸动,这样无情的人终也不能逃脱吗?
半空中飞掠的那道白影顿时吸住战场上所有的目光,有赞叹的,有惊羡的,有畏惧的,有忧心的,也有凌厉冷酷的!
“她终于出手了。”皇朝目光紧锁住半空中仿如御风而行的身影,“她其实更适合做武林中那个第一女侠,作为一州之王,她并不合格,否则岂能有如此轻率之举!”他眼神复杂,“只是……能得她如此相待,也算是丰兰息修了几世才有的福气。”
“长恨此身非我有。”玉无缘目光空濛地望着那越飞越近的身影。
“长恨此身非我有……”皇朝喃喃重复。这一刻,他隐隐明白了那种遗憾。无论是她,是他,还是自己,都是“此身非我有”!
“她即已出手,那么皇雨便危险了。”玉无缘垂眸,无意识地抬起手掌,目光落在掌心,然后紧紧拢起手掌。
“她非嗜血噬杀之人,目的只是瞭台,况且皇雨也非弱者。”皇朝淡然道,目光看着半空中的白影,然后抬手招来侍卫。
那时刻,争天骑右翼阵中,无数长箭瞄准了半空上的人。
“射!”一声轻喝,箭如蝗雨飞出。
“主上!” 风云骑发出惊呼。
箭在疾射,人在疾飞,相隔不远,有人闭上眼不忍目睹。
“啊!”惊叹四起,却见那白影猛然下坠,顿时,那瞄准她的箭雨便全部射空,然后力竭而坠。
“主上!”
风云骑提到嗓子眼的心还未来得及放下,又被紧紧提起,一支银色的长箭凌厉而出,那一箭之猛,一箭之快,决非前面的箭雨可比,半空上的人避无可避!
叮!但见半空中剑光一闪,长箭化为两截坠落,而白影半空中足尖互踏,身形猛然前飞,然后轻盈地落在风云骑阵中。
“主上!”马背上端坐着的徐渊在这寒天里已是大汗淋淋。
风惜云抬首一笑,拍拍徐渊的马头:“别担心。”目光环视周围以敬服的目光注视着自己的风云骑士兵,“记住,此刻是在战斗,不论发生什么事,都必遵从军令,不可妄动!”
“是!”徐渊垂首,众士兵则以眼神答应。
“那就好!”风惜云轻轻跃起,落在徐渊的马背,抬首遥视前方小瞭台,长长深呼吸,“徐渊,助孤一臂之力!”
“是!”徐渊伸掌平摊,风惜云足尖一点,轻飘飘地落在他的手掌上。
“去!”
一声轻喝,徐渊长臂扬起,掌上的风惜云腾空跃起,双臂平张,衣袂飞扬,仿如展翅凤凰,飞上九天!
“射下她!”争天骑右翼阵中秋九霜厉声喝道。此时的她眉峰紧锁,目光焦锐,而同时,手中长箭已离弦而去。
霎时,无数飞箭跟随着银色长箭飞射向空中的凤凰,也就在那刻,风云骑阵中飞起三道人影,半空中划起一阵银芒,便见断箭如雨,纷纷坠落,而后三道人影落回阵中,千万士兵也无人看清他们的身形面貌。
而空中的凤凰此刻离小瞭台已不过数丈,却身形微滞,显是力气将竭,众人正担心着她是否会坠落,却见她左手微扬,一道白绫飞出,缚上瞭望台一角,手一拉,身形借力再次飞起,直向瞭台而去。
“射下她!决不可让她靠近瞭台!”秋九霜的声音此刻已是凄厉惶然,双目赤红,手紧紧拉开长弓,弦上三支长箭,银牙一咬,三箭如雷电射出,银色的光芒划过上空,撕裂长风!
争天骑左翼中冰雪般冷彻的男子猛然抬首,满头雪发在风中飞扬,他的目光追着那划空而过的银箭,眼眸慢慢变化,化为纯净透明的雪空,盈盈似雪欲融!
风云骑阵中的三道人影再次跃起,上、中、下三柄长剑在空中一闪,那刻士兵只觉得冷电炫目,一阵刺痛,不由自主地闭上眼睛,迷糊之中似有金石之音不绝于耳,再睁眼之时,看到的却是另一番景象。
半空中小瞭望台前不知何时多了四名男子,手中长剑带着炽日的金辉直刺那迎面而来猝不及防的凤凰!千钧一发之际,墨羽骑阵中四支长箭飞射而出,可那四人却不躲不避,长剑依然疾刺,竟是拼死相阻,以自己的性命来庇护瞭台中人!
眼见四剑即要刺中之时,白影左手一抖,白绫击在瞭台,人已借这一击之力身形猛然后退,右手一扬,凤痕剑出鞘,手腕一转,剑锋一划,半空中与四柄长剑相碰,执剑的四人却是下定决心要在这一击取她性命,是以这一剑均挟千斤之力,并未被阻住,反以更大的冲力直刺而来,但她并未打算一剑得手,反是借着对手击来的力道,身形再次高高跃起,令四剑刺空,然后她翻身、旋腰、张臂,从高而下,如凤凰临空直扑向四人。
“去!”一声清叱,白绫飞舞,凤啸长空,长剑挥出,匹练蔽日!
那刻,战场上的人只见半空中长绫飞卷,如狂龙扫空,势不可挡,银虹灿烁,如雪凤耀天,气冲霄汉!一时,空中仿佛有两个太阳,金芒白光,交辉映射,炙肤刺目,凌厉的劲风凌空横扫,沙尘暴起,人立不稳,似随时都会被卷上空去!
叮叮叮叮的叩击之声响起,剑芒散去,白绫止飞,四道人影和着断剑从半空坠落。
“快收起瞭望台!”争天骑右翼阵中传来急切的命令。
瞭台下惊呆了的士兵终于回神,急忙要将瞭台降下,却一下手慌脚乱,反将瞭台摇得团团转,而瞭台中人枉自有一身武艺,此刻却也撞个鼻青脸肿,咒骂连连,只可惜无人听到。
而半空中白影一闪,轻飘飘落在高高的瞭望台上。长身玉立,银甲在阳光下闪着灿目光芒,白色的披风黑色的长发被风卷起,在身后交缠飞扬,任瞭望台如何转动,她自岿然不动,抬目四视,前方青山碧湖,脚下雄狮百万,霎时一股豪情充溢胸襟,一朵傲然的微笑便这样轻轻绽放。
那一刻,战场上数十万士兵目不转睛,所谓的风华绝代不外如是!
“主上,弓箭到!”紫焰旗下,侍卫恭敬地奉上弓箭。
皇朝看着弓箭,接过。
“你?”一旁的玉无缘忽然伸手搭在长弓上。
皇朝回头看着玉无缘,眼中光芒闪烁,时炽时冷,“我只有一次机会!”目光中似在燃烧着什么,炙热得令人窒息,又无情得令人绝望!
玉无缘目光与他对视,如极渊之处的冰水,空明而遥远。对视片刻,他松开了手。
那时,只有那名送上弓箭的侍卫看到了,阳光下那手晶莹如雪玉雕成,完美得无一丝瑕疵,却也完美得令人悚然而惧,看得他心神一慌,赶忙移开视线,却对上了玉无缘的眼,那双眼睛看着他轻轻淡淡一笑。
如此完美无瑕的面容,如此淡然出尘的笑容……可那一刻,那名侍卫呆呆站着,两行眼泪就这样流下,自己却浑然未觉。
“你会后悔的!”玉无缘的声音显得缥缈。
“我决不后悔!”皇朝的声音坚定决绝。
小瞭望台上的风惜云抬手,凤痕剑若一泓秋水,秋水中荡漾着的一线轻红,指尖轻弹,剑鸣似凤。
瞭望台上的皇朝抬手,金色的长弓,金色的长箭,那是骄阳的颜色。
剑举起,如虹炫目。
箭搭弓,弦张如日。
皇朝抬目,最后看一眼她。
即算这么遥远,隔着千军万马,隔着他们永远也无法跨越的鸿沟……他依然能清清楚楚地看清她,看清她银甲的盔甲,看清她黑色的长发,看清她额间那弯莹莹雪月,看清她清亮如星的眸,更甚至她唇畔那一丝淡淡的,满不在乎的微笑……那是无论时光如何流逝,无论沧海如何幻变亦不会忘却的!
小瞭台上,凤凰高高跃起,长剑高高扬起,瞭台还在摇晃下降,银虹已从天而贯!
那一剑的光华令天上的朗日黯然!
那一剑的鸣啸令争天骑右翼阵中的秋九霜发出绝望的凄叫!
那一剑气如劈山,势如地动!
那一剑是倾尽毕生功力而挥!
那一剑是为她所关注的所有人而击!
那一剑必不失手!
砰!两米高的瞭台被银虹一劈为二!
台开,她看到台中的人,台中的人看着她。
她讶异,他震惊。
一双大眼正瞪得不能再大,不可置信地看着她,那是一个朗朗男子,毫发无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