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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夕轻飘飘地落地,神色冷淡地看着地上三具已无生命气息的尸首,手中飞舞着的白绫终于无声垂落于地。
韩朴屏住呼吸目瞪口呆地看着风夕,眼前这个人——眼前这个一身煞气满面肃杀的人,真的是白风夕吗?真的是一路上那个言行张狂、笑怒随性、却仁心仁义的风夕吗?
缓缓移步过去,只见地上那三人脖子上皆有一道细微的血痕,那都是为白绫所划。他至今日才算见识到了风夕绝世的武功,在他家大闹寿宴的那次只能说是儿戏,与皇朝比试的那次彼此点到止未见真章。而这一次才是杀人!
一根柔软的白绫在她手中可比宝剑更利!这样的武功高得可怕,已不像是常人所能拥有的境界,至少是他想都不敢想的境界!
“朴儿,没事了。”风夕收起白绫,回首看到一脸惊惧的韩朴,神情一瞬间又恢复温和。
“姐……姐姐,你的武功……你的武功为什么这么高?这是什么武功?”韩朴犹是不敢置信地问道。
她的武功已是如此骇世,那与她齐名的黑丰息定不会比她低!难怪啊,她敢不将冀州世子放在眼中。确实,白风黑息不是已雄视武林十余年而无敌手了吗?
“我的武功呀,嘻嘻……挺杂的。”风夕轻轻一笑,又变回了那个嬉笑无常的人,“有家传的,也有偷学的,还有被人迫着学的,很多啦。”
“那你刚才使的那叫什么武功?就是刚才那一招,好厉害啊!”韩朴一边说一边比划着,满脸艳羡。
“那招呀,叫龙啸九天,只是家传武功中的一式而已。”风夕偏着头笑道,“本姑娘最厉害的绝招应该是凤啸九天啦。”
“什么?”韩朴惊叫道,“刚才的还不算最厉害的?你还有更厉害的?”
“是啊。”风夕淡淡点头,“我出道至今只对一个人使过。”
“那对谁用过?他还活着吗?”韩朴只关心这个,想起刚才招式已是这般厉害,那什么凤啸九天之下还能有活人吗?
“当然还活着啦,就是那只黑狐狸嘛。”风夕撇撇嘴角似有不甘,“只有那家伙才接得了我的凤啸九天,不过我也接下了他的兰暗天下,不分胜负。”
“果然。”韩朴讷讷道,也只有那个丰息了,否则怎配与她齐名,“姐姐,你为什么特别憎恨断魂门?”他恨断魂门是因有灭门之仇,可思及刚才风夕的举动,似乎是对断魂门深恶痛绝,好像不允许一个断魂门人存活于世上,这等痛恨竟不下于他。
风夕抬首看向天空,半晌不语,神思幽远,仿佛坠入某个回忆的时空中,就在韩朴以为得不到答案时,她却开口了,声音极其的淡,极其的轻,若一缕飞烟飘在空中。
“我才出江湖时年纪不大,好像那年是十二岁吧,那是第一次出远门,没什么江湖经验,以为是行侠仗义,结果被骗光了钱,又染上风寒,倒在路边都快死了,后来被一个小姐姐救起,将我带回她家,请大夫医治,把我当她的亲妹子般地照看。”
韩朴听着,心思却在那句“以为是行侠仗义结果被骗光了钱”,难道说如今无所不能的白风夕当年也曾经很笨过?
“那位小姐姐名唤白玉,人如其名,她特别喜欢看那些传奇话本,喜欢听那些英雄美人,侠客豪杰的故事,我病好后便再次出发闯荡江湖,并与她约定一年后回去探望她,将这一年江湖经历都告诉她。”
风夕说到这,脸上浮起淡淡的笑容,目光恬静温柔,只是下一瞬,她目中浮起冰雪般的寒意,笑容亦如日下薄雾,轻轻化去。
“可等到一年后我回去,才知道她一家都被灭门了。”
“啊!”韩朴不由惊呼,同时想起了自家,“也是断魂门干的?”
风夕颔首,“十余年前提起秣城白家,那也是大东赫赫有名的富商,却在一夕间为断魂门所灭。我后来查到是她父亲生意上的对头花钱收买断魂门做的,断魂门杀死了白家所有男丁,却将她与一干女眷卖到妓馆,等我找到她时已是三年之后,其中她被几次转卖,受尽摧残,早非昔日美如白玉的白玉,而是骨瘦如柴脏病缠身!我将她从妓馆接回来,可无论请多好的大夫用多好的药,都救不回她,五个月后她死了。”
她咬住嘴唇,冷然的脸上浮起痛苦的神情,永远明亮的眼睛也蒙起一层阴霾的薄雾。
“那五个月里,我亲眼目睹着病痛对她的折磨,我对断魂门的恨也就刻到了骨子里。所以安葬她之后,我想法子让那个买凶人倾家荡产,五年前我再踏平了断魂门!可是,断魂门里流成河汇成海的血也不曾浇灭我心中的恨!”
风夕移眸看着韩朴,曾经清亮无瑕的眸子此刻如蒙灰镜,朦胧而遥远。
“姐姐。”韩朴忍不住抱住风夕。
“朴儿,今天你已亲手杀了一个人了,就算为你父母家人报仇了,以后不要再杀人。”风夕弯下腰环住韩朴,将他圈在臂弯中,仿佛为他筑起一道遮风挡雨的墙,“杀人并不能让人开心,即算是为着报仇,血洗血永远也洗不清洗不完。断魂门的余孽我都会了结的,所以你的手不要弄脏了。”
“姐姐。”韩朴只觉得鼻子酸酸的,眼睛涩涩的。
“朴儿,我希望你是一个善良而纯洁的人,就像我当初遇到的那个小姐姐,这世上已很少有这样的人了。”风夕蹲下身来,用衣袖抚去他脸上的泪痕与血污,还那张俊秀的小脸纯净无瑕。
这时,巷口忽然传来车轮碾过路面的声响,一轮马车驶进巷子,从车上跳下颜九泰,看到眼前情形顿时一脸惊色,“姑娘!”
“颜大哥,你回来了。”风夕抬首,脸上神色已恢复平静。
“姑娘,这是怎么回事?”颜九泰问道。
“不过几个小贼,不用理会。”风夕站起身淡淡道。
颜九泰捡起地上的竹箭,细细看了一会儿,道:“这种竹叫长离竹,只有幽州的长离湖畔才长有,姑娘得罪了幽州什么人吗?”
“幽州?”风夕眼中寒光一闪,拾起地上的竹箭,片刻她抬头对颜九泰道,“颜大哥,麻烦叫你的兄弟处理一下这些人,我们要尽快离开这里。”
“是。”颜九泰应道。
他转身走出小巷,过得片刻回来,身后跟着几人。
“姑娘,这里就留给弟兄们处理,我们可以上路了。”
“嗯,我们走吧。”
三人登上马车离了泰城,一路往南行去。
离开泰城后,因为有马车坐,于是风夕再次展现她的无敌睡功,这可苦了好动的韩朴。
颜九泰找来的四轮马车极为舒适,车厢约一间小屋大小,中以木门隔为内厢、外厢,四壁皆铺以厚厚的锦毯,让车内温暖如春,深红的床海中,风夕抱着锦被正迷糊,一头长发,蜿蜒而下,铺在榻上、毯上,靠在榻边的韩朴正抓了一缕在手中扯着,盼望能扯醒她。
“姐姐,你别光顾着睡啊。”
“朴儿……你别吵啦……让……让我好好睡一觉。”
两人正拉扯着,木门敲响,然后颜九泰走了进来,“姑娘,你吩咐我买的点心买来了。”
本来还一脸渴睡的风夕,听到有吃的,马上跳起来,“颜大哥你回来得真是及时,我正饿了。”
“姑娘,我刚才在街上听得一个消息,说幽王要在明年三月为纯然公主选亲。”颜九泰将点心递予她道。
“为那个大东第一美人选亲?”风夕闻言,本来伸出的手顿住了。
“对,听说幽王已诏告天下,此次选亲不论贫富贵贱,只要是公主金笔亲点,便为驸马。”颜九泰道。
风夕推开面前的点心,坐起身来,脸上的神情少有的严肃,让颜九泰与韩朴都有些奇怪,弄不明白为何一个公主的选亲会让这个向来游戏人间的人这般重视。
“幽州公主现年也近二十了吧,迟迟不选亲,却要在明年三月选驸马。”风夕眼光投射向车顶,呢喃自语着。
“姐姐,那个公主选亲跟你有什么关系,干吗这么紧张?”韩朴问道。
“或许是要开始了。”风夕似未听到韩朴的话,依然喃喃自语,片刻后她脸上露出笑容,眼中闪着兴趣十足的光芒,抬首看向颜九泰,“颜大哥,我们去幽州。”
“好的。”颜九泰应道,并不问她为何,“是取道冀州还是取道王域?”
“从冀州过吧。”风夕恢复轻松神情,又拣起点心往口里送。
“我们为什么要去幽州?”韩朴不死心地扯着风夕的衣袖问道。
“当然是去看大东的第一美人了!”风夕睨一眼他,“顺便再看看她会选个什么样的驸马。”
“大东的第一美人?会比你还美吗?”韩朴再问道。
“咳咳……咳咳……”被韩朴一言惊到,风夕呛得直咳。
“我又没和你抢,你干吗吃这么急。”韩朴大人似的拍拍风夕的背,真是的,现在不缺吃不缺穿的,才用不着抢了,让颜九泰跟着真是对极了!这世上大概除了这个颜九泰外,也不会再有哪个仆人会捧出自己的全副家当来侍候着一穷二白的主人吧。
“姑娘,喝水。”颜九泰看着咳得满脸通红的风夕,实在不忍,忙倒了杯水递给她。
咕噜!咕噜!风夕赶忙喝下,末了拍拍胸膛,顺一口气,“唉,我不吃了,我要睡觉。”说完还真倒向榻上。
“不要睡啊。”韩朴抓住她,“你睡了我干什么?”
“叫颜大哥讲故事给你听吧。”风夕打个哈欠,挥挥手。
“对哦。”韩朴眼睛一亮,“颜大哥,你就讲当年姐姐是怎么破了你们乌云三十八寨好不好?”
“那有什么好讲的,要知道那一次我可差点被他们乱箭射成马蜂窝。”风夕抱着棉被嘀咕道。
“这样呀,那就讲姐姐当年一人踏平青教十七座堂口的事吧。”韩朴再提议道。
“更没讲头了,那一次在他们总堂,我差点被烧成焦炭。”风夕又嘀咕着,不过声音有些闷,人差不多已埋进被子里了。
“那就讲三年前姐姐独骑闯枭山,为北州从强盗那里夺回五十万石赈灾粮的事。”
“那也不好玩,差点被他们用火药炸成肉末。”
“这也不许讲,那也不许讲,那还有什么好讲的!”韩朴撇撇嘴。
“可以叫颜大哥讲什么中山狼、报恩虎的故事给你听。”
“我才不要听,我只想听与姐姐有关的事。”
风夕从棉被中伸出一只手,左摇右摆,“要讲故事别讲到我头上,故事一般是死人的事,等我死后才可以讲。”
“可是……”
“啊呵……”风夕打了一个哈欠,手收回被中,“别吵我,我要睡觉了。”
“姐姐。”韩朴走过去摇动她,“姐姐。”
风夕却自顾睡去,不再理他。
“你为什么要跟着姐姐?”见风夕睡着,韩朴走回颜九泰面前问道,实在不明白这个站出来也是威震一方的人,为何甘愿为奴为仆,只为跟在风夕身边。
颜九泰一笑,未答。
“说呀。”韩朴不依不饶。
“你又为何要跟着她呢?”颜九泰反问道,丑陋的脸上有一双精光灼灼的眼睛,他并不将眼前之人当做一般的小孩。
韩朴哑然,两人对视片刻,韩朴移开目光走回榻前,“我也睡觉。”
说完掀开被子,钻进去,抱住风夕一只手臂当枕头。
“你?”颜九泰愣了愣。想想男女七岁不同席,可眼前——
韩朴瞪着他吐吐舌头,做个鬼脸,“这一路我都是这样抱着姐姐睡的,你眼红呀?眼红也没份,你去睡外厢。”
颜九泰终只是笑笑作罢,自顾推门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