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朝许夕诺可有期(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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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剑。”

蓦地,身后一道嗓音传来,轻淡中带着威严,仿佛是王者吩咐臣子。

雪衣男子闻声,顿时全身气势收敛,手腕一动,想抽剑而退,却没能抽动。

剑尖捏在风夕手中,他拧眉再次使力抽剑,却依未能抽动分毫,立时,雪衣男子瞳孔里才稍稍褪去的蓝又涌上来,一瞬也不瞬地盯着风夕,似极想拔剑而战,却又十分忍耐。

“姑娘也放手如何?”那个声音又响起,依旧是淡淡的,可语气中带着一丝不可忽视的命令之意,却又不会令人反感,这人好似天生就是如此。

“不放又如何?”风夕头也不回地道。

“姐姐?”韩朴拉拉她的衣袖。

“那姑娘要如何才肯放手?”身后的声音再次响起,带有一丝忍耐与好奇。

“赔礼道歉。”风夕盯住雪衣男子轻轻道。

“嗯?”身后的声音似觉有些好笑。

“这人无故拔剑刺我弟弟,若非我及时赶到,小弟早已命丧于他剑下。”风夕依然未回头,只是盯紧雪衣男子,眼中懒洋洋的光芒此刻已化为凛凛冷光,“或许在你们眼中人命如草芥,但在我眼中,我的弟弟可是胜过世上任何珍宝的。”

“哦?”身后的人目光瞄了一眼韩朴,“令弟并未有分毫损伤。”

“哦?”风夕眼眸微眯,“只因为没有受伤或丧命,那他受到惊吓也就只能怪他运气不好或是技不如人了?”她歪头一笑,极其灿烂,“既然如此——我也杀过不少人,但自问未曾杀过无辜之人,现在么,我也杀个陌生人试试!”

雪衣男子还未在她那一笑中回神,便觉手腕一痛,然后五指一麻,宝剑已脱手而去。

“你也尝尝这滋味!”风夕口中轻叱,夺剑转身,手腕一翻,长剑已化为长虹直往身后之人刺去。

“公子小心!”雪衣男子大叫。

剑光华灿,迅疾如风,刹那间已抵至那人颈前。

那人却也非等闲之辈,身形快速往左一飘,这一剑便擦肩而过,但不待他喘一口气,第二剑已如影相随,直刺双目。

“噫?”那人微有惊讶,想不到对方身手如此之快,避无可避之下,手腕一翻,袖中蓝光一闪,堪堪架住长剑,剑尖已离眼皮不到半寸。

“公子!”雪衣男子见状惊忧,却也不敢妄动。

“不错。”风夕轻赞,同时手腕一抖,剑尖敲在那抹蓝光上——那是一把长不过一尺的弯刀,刀身呈浅蓝色,在阳光下若一泓流动的蓝色弯月。

那人眼见风夕手腕一动,立时力运于臂。

叮!各自运起的力道相撞,顿让相接的刀、剑发出清脆的金戈之声,同时两人五指俱是一麻。

“好功夫!”这次是那人出声赞道。话音未落,他屈指弹开剑身,短刀一划,带起一抹妖异的蓝光往风夕颈前缠去。

风夕见状,心神一凛,手中长剑厉挥,顿时织起一道密不透风的剑墙。

只听得叮叮叮连续的刀剑相击声,两人已是近身相搏,瞬间便交手十来招,却是旗鼓相当。

“接我这招。”风夕一声轻喝,右腕一转,长剑回扫,撞开对方短刀,然后再迅速一转,直刺那人胸前。同时左袖一拂,若白云凌空而去,直取那人面门,袖未至,凌厉的袖风已扫得肌肤微痛。

那人见此,也不由赞叹此人功力之高、变招之快,但依然不慌不忙,右手一翻,短刀挡于胸前封住刺来的长剑,同样左手一挥,化为掌刀,挟着八成功力,直直斩向风夕的左袖。

“嘻——再接这招。”

眼见招数即要被化解,风夕忽地一声轻笑,左腕一提,大袖在那人掌刀之前忽地溜走。那人掌刀落空,正要变招之时,刹那间风夕长袖复卷而来,意欲将那人左掌裹住,这一招若得手,那人左掌便要脱腕而去!

那人依然临危不惊,其武功也高明至极,在长袖堪堪裹住左掌的瞬间,他化掌为爪,五指抓下,只听嘶的一声脆响,两人分开,空中半幅衣袖飘飘落在两人之间。

“姐姐!”韩朴一见两人分开,赶忙奔至风夕身边。

“公子!”雪衣男子也赶忙走到那人身边,眼睛却瞪着风夕,神情间又羞又恼。羞的是自负剑术绝世,今日竟被人夺剑;恼的是这村姑竟敢与公子动手!

“姐姐,你没受伤吧?”韩朴担心地看着风夕。

“没有。”风夕低首,回韩朴一笑,示意他不要担心。抬起左手,已被扯去半截衣袖,露出一截雪白的手臂,只是手掌还是黑黑脏脏的,“唔,竟被扯了衣袖,好多年没碰上这样的对手了。”

“公子,你没事吧?”雪衣男子也关心地询问着自己的主人。

“没事。”那人摇摇头,抬起自己的左手,手背之上留下一道约三寸长的浅浅血痕,“想不到这荒山野外竟能遇到如此高手。”

风夕移眸往那人看去,一见之下却不由一怔。

那是个让人一眼就难忘的年轻男子。身材高大颀长,着一袭浅紫色锦衣,长长黑发以一根紫色缎带束于脑后,一张脸仿若是上天筛选最好的玉石精心雕刻而成的绝世之作,眼眸是罕见的金褐色,眨动间如有金芒闪烁,随意地负手而立,在这荒山里却似君临天下的王者,自带一种尊贵与傲然。

风夕与丰息相识多年,一向觉得世间男子论形貌无人能出其右,自问外貌再出色之人她都可以平常心视之,但此刻却忍不住惊艳。

“唔,倒是第一次见到能与那只黑狐狸不相上下的人。”她不由得喃喃自语。

“姐姐,你说什么?”韩朴问道。只因风夕声音实在太小,未曾听得清楚。

“我在说——你什么时候能长大。”风夕低首睨一眼韩朴。看着他那张俊秀的小脸,暗想,也许他长大之时亦能与之一较长短也说不定。

“姑娘武功之高实属罕见,敢问姑娘尊姓大名?”在风夕打量紫衣男子之时,那人也在审视着风夕。

眼前的女子一身衣裳已分不出原来的颜色,一张脸白一块黑一块,亦辨不清形貌,一眼看去实在无甚可取,但偏偏有双异常明亮的眼睛,仿若是黑暗混沌的荒野里仅有的两颗寒星,散发着炫目的清光,引人不由自主地再看第二眼。再看之时,却发现这个脏兮兮的女人神态间自有一种飞扬洒脱,仿佛是十丈软红中无拘无束、随时会飞逸而去的清风。

“哼!我姐姐的名讳岂是能随便告诉人的。”韩朴闻言却是鼻子一哼,下巴抬得高高的,“至少你们也要先向我赔礼道歉才行。”

“哦?”紫衣男子目光淡淡扫一眼韩朴。

被紫衣男子眼光一扫,韩朴也不知怎的,心头一颤,气焰便弱了,“你……你们无故使我受到惊吓,当然要向我赔礼道歉。”

“哦。”紫衣男子浓眉一挑,“那请问小兄弟叫什么名?”

韩朴一听人家问及姓名,马上豪气万丈地自报家门,“我叫韩朴,目前虽然武功只是一般的高,但将来肯定是要比白风黑息还厉害的大侠!”

“哈哈哈!”闻言,紫衣男子忍不住仰头大笑,大笑的他浑身散发着一种张狂的霸气,令人不敢逼视。

雪衣男子却是皱着眉头看一眼韩朴,那眼光明白告诉他,不相信他有那能耐。

被紫衣男子的笑声及雪衣男子的眼光刺激到的韩朴,顿时握拳叫道:“你……你笑什么?你不信吗?哼,要知道我姐姐……”只是话未完,脑门上却挨了一巴掌,把后半句话给拍回了肚里。

“你丢了自己的脸不够,还要丢我的脸吗?”风夕拍了拍韩朴,目光斜睨一眼紫衣男子,淡淡道,“江海之浪皆是后浪推前浪,世间人事总是新人换旧人。也许将来某一日,他之武功名声真会超越这些人,你又何须笑他。”

“韩姑娘,我并非笑他口出狂言,而是赞赏他人小却有如此志气。”紫衣男子敛笑,目光看着韩朴,“只是白风黑息那样的人物数十年不得一出,要超越他们可不是随便说说就能做到的。”

“我姐姐才不——哎哟!”韩朴见这人误叫风夕为“韩姑娘”正想纠正,脑门上忽又挨了一掌,把后半句话又给拍回去了。

“是吗?那拭目以待吧。”风夕淡淡地道,然后将手中长剑一拋,正插在雪衣男子身前,牵起韩朴,“朴儿,既然你的拳头没人家硬,那我们走吧。”

“慢着。”雪衣男子忽然出声叫住他们。

“怎么?你还要打一场不成?虽然要打赢你家公子会比较辛苦,但要赢你却绝非难事。”风夕停步回头看着雪衣男子。

“抱歉。”雪衣男子忽然道。

“呃?”风夕闻言惊诧。

“我萧涧绝非滥杀无辜之人。”雪衣男子道,却也就这么一句话,依然是傲骨铮铮地不肯解释刺人的原因。

“哦?”风夕听得这话不由转过身来细细打量他一番,片刻,她粲然一笑,“萧涧吗?知道了。”

萧涧却为她这一笑所惑。明明一张脸黑黑脏脏的,不说她丑已是十分留情,偏偏笑起来却似珍珠,虽然蒙尘,依旧自透出一种光华,让人不由侧目。想起先前也是为她一笑失神,以至失剑,心中忽又对这样的笑生出几分懊恼。

紫衣男子忽然问道:“不知姑娘为何会出现在此等荒山野地?”

风夕转头迎向他刺探的目光,“似公子这般人物更不应该出现在此等荒山野地才是。”

紫衣男子金褐色的眸子盯紧风夕,似要看穿她一般明利,“姑娘的身手是目前为止第二个我无十分把握可以胜过的人。”

“嗯?第二个?”风夕偏首,“那第一个是谁呢?”

“玉无缘。”狂傲的紫衣男子说起这个名字时,语气里透着罕有的敬重。

“玉无缘?”风夕闻言,懒洋洋的眼睛忽地一亮,清光灼灼,脸上亦浮起欣喜的欢笑,“天下第一公子玉无缘?竟能与他同列为你无法胜过的人,可真是荣幸了。”

紫衣男子见一说出玉无缘之名她竟如此欣喜推崇,不由问道:“姑娘也认识玉无缘?”

“风雨千山玉独行,天下倾心叹无缘。风姿绝世的玉公子天下谁人不想结交,只可惜闻名久矣,缘悭一面。”风夕惋叹。仰首望天,骄阳炽耀,不知传说中的那人是否也如日般光华灿烂?“这世上,我最想结识的人便是玉公子了。”

“哦?”紫衣男子脸上浮起一丝耐人寻味的笑容,“整个天下竟只有玉公子入得了姑娘的眼吗?”

“哈哈……”风夕回首一笑,看着紫衣男子,“当然,能结识四公子之一的冀州世子皇朝公子这也是甚为荣幸之事,只不过嘛……”她眼珠一转,带着狡黠之色,“若结识的是玉公子,我还是要更欢喜些。”

“是吗?”紫衣男子一挑眉头,然后又放声大笑,“哈哈哈……姑娘之率性实是少有。”笑声欢畅,响彻山野。

“狂妄,无礼。”萧涧看着风夕吐出两个词。

片刻,紫衣男子止笑收声,只是眼中笑意未退,“自我出生至今,未曾有人跟我说过这等话,可我听着却欢喜。”

“皇世子高高在上,自然难得听到‘狂言妄语’。”风夕挑眉睨一眼萧涧,倒好似就是要承认自己的狂妄无礼一样。

“姑娘为何肯定我是皇朝?”紫衣男子——皇朝,对于身份被识破一事倒也并不在意。

“冀州以紫为尊。”风夕目光掠一眼皇朝的服饰,“况且——”她弯腰捡起地上的半截衣袖,“非我自负,只是闯荡江湖这么多年,这天下能与我打个平手的人不多。”抖抖衣袖上的灰土并将其收起,然后转头望向萧涧,“再说了,剑术精妙名为‘萧涧’之人想来也没有第二位,冀州的扫雪将军,我可有说错?”

萧涧眉头微皱,看着她,片刻,慎重地抱拳道:“令弟刚才躲躲藏藏,被我误以为是刺客,多有冒犯,还请见谅。”

对此,风夕却只是闲闲摆手,道:“这臭小子弄了我一身的灰,本想打他一顿屁股的,谁知他逃得比兔子还快,让你吓他一跳也是活该。”

“姑娘将我俩的身份都识破了,而我们却依然不知姑娘是何人,看来论到识人的眼光,是我们输了。”皇朝道。

风夕哂然一笑,“皇世子的身份是我自己识破的,自然我的身份也应由世子自己认出,这样才公平,不是吗?”

皇朝闻言亦一笑,目光犀利地打量着风夕,脑中过滤着所知的人物。

“这天下武功一流的女子,首屈一指是白风夕,再来便数到青州的惜云公主,然后便是我国的霜羽将军秋九霜。”

“哦?”风夕长眉一扬,静待他下文。

“九霜是我部将我自然识得,而白风夕我虽未见过,但素闻其‘素衣雪月、风华绝世’,姑娘——”皇朝一顿,看一眼对面这脏兮兮的,五官都瞧不清楚的女子,哪里谈得上“风华”二字。

“嘻,我这丑八怪自也不是你口中‘风华绝世’的白风夕,是不是?”风夕闻言轻笑,并无不快。

“姑娘既不是白风夕,当然也不可能是惜云公主。青州惜云公主虽创立风云骑,威名赫赫,但也未曾听说其涉足江湖,且公主出身王室,养尊处优,岂会轻易出现在此。”皇朝又道。

“嗯。”风夕闻言颔首,似同意其推测。

“至于江湖上其他武艺高强的女子……”皇朝又屈指数来,“飞雪观的单飞雪有‘冷面罗刹’之称,但姑娘时带笑容,而且单飞雪已出家为道,自然姑娘也不是她了。梅花岭的梅心雨一手‘梅花雨’响绝江湖,但其三年前已嫁‘桃落大侠’南昭为妻,两人伉俪情深,形影不离,自不会孤身在此。品玉轩的君品玉乃一代神医,听闻每日上门求医之人络绎不绝,自也无暇在此荒山游荡。”

“嗯。”风夕继续颔首。

皇朝将所知的武功高强的女子一一数来,却还是未找着一个能与眼前女子对上号的,“姑娘姓韩,恕我孤陋寡闻,未曾听说过江湖上有此名号。”

“嘻嘻——皇世子虽深居王宫,但对于天下间的人事也是了若指掌嘛,只是这世间你我不认识的人多着呢。”风夕笑眯眯地道。

“姑娘许是才入江湖不久?”皇朝道,目光一瞬也不瞬地看着风夕的脸,“又或者姑娘洗洗脸,让我一睹真颜,或许要认出姑娘便不是难事了。”

“哦?”风夕抬手抚上脸,手与脸皆是灰黑一片,然后再低首看了看自己,也不由得自嘲一笑,“不但要洗洗脸,还得洗洗澡才行。”她说着,目光一转,勾着一抹诡笑看着皇朝又道,“皇世子想要一睹我真颜,难道想跟着去不成?”

“嗯?”皇朝微呆。

他出身尊贵,平日里接触的女子皆是温柔端方的大家闺秀,就算是那些比较豪爽的江湖女侠,她们再怎么不拘小节,也决不会如眼前女子这般,问一个男人她洗澡时你要不要跟着去看。

皇朝沉默,以从未有过的认真眼神打量着风夕。眼前这人是放纵淫荡之人?不像!那一双眼睛澄澈明亮,毫无一丝淫邪,脸上笑容坦荡,即算是一身的脏污,整个人依然是神清气朗。

于是,皇朝那张高贵端严的俊脸首次浮现出了玩味,浅浅笑道:“若姑娘相邀,皇朝自愿舀香汤,捧罗巾。”

“呃?”这次轮到风夕闻言错愕了。

出道至今,除了那只黑狐狸,少有人能如此自然坦荡地答复她那些世俗难容的言行。要是换作那个燕瀛洲,现在肯定又是满脸通红、支支吾吾了,若是换作这漂亮的雪人,肯定是冷着一张冰脸眼角也不瞟她一下,而这个皇朝——呵,能列为四大公子之一的人,果然不俗。

“怎么?姑娘不敢了?”皇朝看到风夕惊讶的样子不由笑谑道。

“嗯,不是不敢。”风夕搓搓手,挠挠头,“而是让冀州世子来服侍,便是坐在帝都金殿上的皇帝也无此福气矣,何况是小民我,我怕折寿呀。”

“哈哈哈哈……”皇朝闻言不由朗声畅笑,然后他双臂一伸,“他日我将此荒山辟为一座清湖,到时再请姑娘来此净颜涤尘如何?”

“嗯?”风夕闻言不由定睛看向皇朝,从那张狂放傲然的脸上看不到丝毫戏谑之色,惘然中直觉这人是会说到做到的,于是她缓缓点头,“你若真挖了个湖在此,那我便是在天涯海角也会回来洗一把脸的。”

“好,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两人竟真击掌为誓,击掌过后,看看对方,然后同时仰天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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