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残夜未尽,凉州城的第一场大雪纷然落下,这所官家别院很快被白雪裹上银装。
雍正帝乃是出生于,康熙十七戊午年十月三十日,这个日子四年才有一次,未登基称帝时倒也无妨,但如今贵为九五至尊,若四年才庆一次万寿节,就大为不妥了。
《汉书》中说:冬至阳气起,君道长,故贺。
冬至乃是大吉之日,古人认为自冬至起,天地阳气开始兴作渐强,代表下一个循环开始。
而康熙十七年的冬至,正好是冬月初八。
有些时候,天缘巧合妙不可言。
康熙五十五年时,九龙夺嫡已是如火如荼,雍正帝意外偶遇一位得道仙师,精通改命种兴之术,尤其推算而得,若雍正帝以欺天轮回之术改变生辰,就定能得偿所愿君临天下。
偏巧,那一年的冬至,正好也是冬月初八,暗合了雍正帝出生的年份。
所以雍正帝登基后,就将万寿节定于每年冬月初八,但毕竟并非真正的生辰,且“万”乃满数,那位仙师曾留下一句话“水满则溢,寿满则灭”,虽然君临天下被称万岁,但每年的寿辰却禁止妃嫔恭贺“万寿”,怕应了那句有生便有死,寿满之后便遭湮灭。
至于那位仙师的行踪,有传闻说,他乃神人下凡,于人世选定明君后,功德圆满便离尘而去;也有传闻说,他是刘伯温嫡系传人,亦能算得前后五百年事,知雍正帝有兔死狗烹之心,故而悄然隐遁于山林;更有传闻说,雍正帝在改命成功后,就将他五马分尸,挫骨扬灰以绝后患了。总之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流言蜚语天下流传。
所以,既非雍正帝的真正寿辰,身为皇子没赶回京城贺寿,也还说得过去。
莫叹役梦惊残夜,只因难解谜中玥。
虽然落雪是在四更天,仍然吸引了弘历的注意,因为他又被那个可怕的怪梦所惊醒。
取出怀中的明月珠,见其并无异状,他才安心了几分。
随意抓了件貂裘披风,拿起桌上的篁竹笛,悄声走出房间。
对他而言,这不是今年的第一场雪,可这座官家别院,荷塘上九曲石桥,于水中小亭煮茶闲坐,比起新疆伊犁的暴雪,眼前的满天柔羽已算是优雅曼舞。
手中篁竹笛是云织离开时悄悄留下的,没有解释原因,只留笺说此物对他更有意义。
同样的幽曲,但他吹奏不出那种缠绵悱恻的韵味,这首云墨色所作的笛曲,据说只有经历过刻骨铭心之痛的人,才能尽释曲中情长。
情仇爱恨,什么才是刻骨铭心,为此又能付出什么?
冬月初三离开伊犁前,他亲自去拜访了谷儿,原以为流放的生活会很辛苦,却没想到她的日子还算不错。
可是在这背后,有些难以启齿的缘故,听说有个准噶尔贵族,和她多有往来。
对此事,弘历当面询问过,谷儿并没有回避,也不曾说谎隐瞒。
“我必须活着,夫君蒙冤而死,女儿又被罚入宫中为奴。我不会做生死相随的事情,也并非情感不深,而是放不下我的女儿,放不下夫君的那滴血脉。紫禁城的冷寂凄苦,我曾深深体会过,所以不能把女儿孤独的丢在人间炼狱受苦。只要我还活着,哪怕宫中的日子再难熬,玹玗的心里存有一份牵连,才会过得有些盼头,时时刻刻给自己灌输一个信念,只要还活着,亲人终能有再相见的一天。我们母女一命相连,会为了对方好好活着,总能熬到天下大赦的一日吧?”
为了活下来,谷儿甚至可以抛弃名节,在她看来虚无的美名远没有人命重要。
面对她满眼含泪的问话,弘历只是默默地点了点头,并暗暗发誓,无论是他还是弘昼君临天下,她们母女都会在京城团圆。
除此外,在谷儿的那番话中,弘历隐隐听出了一些别的事情,猜到海殷应该还有其他血脉,就被藏在巴蜀之地。
以前和玹玗聊天时,除了江南水乡,她问起的就是巴蜀之地,且百花之中独偏爱锦城芙蓉。曾经她提到过,家里有位姑姑远嫁到蜀中,而就弘历所知,海殷和谷儿两家都没有四川亲戚,但海殷的知交好友岳钟琪却是成都人。
如果海殷真的还有另留血脉,那就一定是藏在岳钟琪的老家。
不过,此事至关紧要,谷儿和玹玗都讳莫如深,还好在他身边有个京城百事通。
凡京中官员,弘皙均有调查家宅底细,弘历从茹逸处得知,海殷在奉旨娶谷儿之前,还收了一房侍妾,但雍正元年末,那侍妾突然就从郭络罗府消失了。
有人说,是因尚未过门的谷儿得知小妾怀有身孕,怕其生下长子,影响她在夫家的地位,所以随便栽赃了一个罪名,就把小妾驱赶出府,至于其下落就无人得知。但是有一点很奇怪,郭络罗府每年都会派管家去四川,而雍正十年海殷遭人诬告,谷儿遣散家丁婢仆后,被其从宫中挑选作为陪嫁的贴身侍婢莺桃,离府当日就随着一个商队去了四川。
岳钟琪被收监,但兵部判决迟迟未定,其妻却消失无踪,不过探子回报,两年前有人在大金川见过一位藏族打扮的妇人,模样和岳夫人很像,身边还带着三个男孩。
但根据弘皙以往的查探,岳钟琪只有两个儿子,若那藏族妇人真是岳夫人,这第三个男孩的身份就可疑了。
得知这些消息后,弘历决定在回京前,先悄悄去一趟大金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