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仿佛是在遇到了那个人之后,这些老兄弟的日子总在一天天的变好,军中的待遇和境况也是越得充足和优厚。但是他反而有些惶恐和茫然起来了。眼见得“和尚管头”正一步步走上那天下最为至尊的位置,然而他的学识、他的见地、他处事的手段,似乎渐渐越来越跟不上,那些大讲习所里出来的新锐生员,或又是那些争先恐后来投效和附从的各色人等。
他毕竟原来只是一个连父亲都不知道是谁的女婢之子;侥幸得到了主人家的姓氏而被叫做苏三小的家生子小厮而已。路过吃大户的难民潮固然毁了他主人家的庄园,却也让被丢下来等死的他裹挟上人生的另一条道路。因此他给自己齐了无名这个字号,也是为了纪念那些浑浑噩噩、做牛做马的前半生。
或许,就像是另一位小商贩出身的老兄弟,生得一副眯眯眼的吴星辰,找他喝酒时醉意熏然说过的话;如今这个右郎将的身阶,兴许就是他们这些人如今能够努力做到的尽头了;就像那个自求转到地方职事去的老相识吕方一样。但是昔日的老上官/将头王蟠的到来,却又将陷入某种低潮和放任当中的他们,给狗血淋头式得狠狠一顿训斥得清醒过来。
既然大都督为什么别人都不用,而要用他们以一军之佐副身份专掌日常庶务?还不是因为他们是可以信任的老兄弟出身,更是与过往的贪官污吏、豪强缙绅有着苦大仇深过往种种的坚定所在;也是太平军一贯秉持的义理和大业的中坚所在。
不然的话,这世间随着太平军崛起之势想要聚附麾下的投机之徒,又何止千千万万;其中更不乏前朝的高官显贵,地方的名士清要,随便哪个拿出来不是比他们这些微贱如尘土的泥腿子,更加煊赫和得力的人物呢。
而他们也就更没有资格辜负大都督的这种信任和寄望了。因为他们背后站的不是自己的一家一姓的利害得失,更是许许多多为了反抗这天下不公,而死不旋踵在的这条举义征战之路上的苦人儿们,始终为之奋战不懈的万众景愿。
再说了,就连身在第七第八军的老关和程大咬那样,本就是出身寒微却早早被安排出去独当一面的亲近人等;都不吝向自己的部下求教,乃至自请前往讲习所中重新修习兵法和军略之道。他们这些枉称老资格的义军将校们,有什么理由不思进取的留在原处,继续自哀自怨本身呢?
所以他就自请了这么一个带领轻兵掩袭的任务。哪怕自己在学识和才具上都已然比不过那些新晋之辈,但至少在身先士卒的吃苦和坚忍方面,他还自认没有多少人能够比得过吧?苏无名如此默默想着,仿若觉得脚下灌满泥泞的艰难跋涉和腿脚几乎要失去知觉的困乏,都像是减轻了不少似的。
这时候,作为先手的前队突然就停了下来,而在交头接耳的低声传递口令当中,相继露出某种释然和放松下来的神色。一名浑身披着斑驳草绿色披风,却又被泥泞沾染成了泥猴子一般的瘦小斥候,从攀高的树上落下来禀告道:
“右郎!前方已然发现疑似武阳关(今河南信阳的武胜关)的所在了。”
掰开干脆泛黄的枯草灌丛,远处随着逐渐下降的曲折盘山道,而变得愈发低矮的东西山势交会和相架之间,一座恰大好处嵌在山隘口最低处,饱受风霜雨雪而呈现出灰褐色土坯关城,赫然出现在了这支满是泥泞的疲惫之旅面前了。
通过苏无名拿出单眼的长筒探镜,甚至可以看到关城墙头上,东倒西歪或坐或靠在城垛和墙碟边上,那些服色杂乱而面黄肌瘦的守军。他们如此许久都懒得动弹一二,尽是死气沉沉的模样,以至于不知细看的话,还一位这是一座死城呢。
苏无名不由的精神一振,而用有些嘶哑的嗓门对着左右再度鼓舞道:
“兄弟们再加把劲头,兴许咋们就能好好在那儿歇息上一阵子了。。”
“诺。。”
左右顿然一片低沉的轰声应和道:然而哪怕视野当中已经能够看见了关城了,但是从山上走到下面的大道中去,依旧花费了他们不少时间和气力。许多士卒因为太过疲惫和困乏,导致在手脚并用向下攀爬过程中,时不时有人一遍遍的滑倒或是摔滚下去。
但是幸之又幸的是,哪怕苏无名为首的本队都已经挪移到盘山道边上了,关城那边始终毫无动静和反响,就像是未曾有所察觉似的。然而在重新检查器械和行囊的时候,却又发现,好容易翻山越岭带过来的部分火器,在下山的滚爬磕碰当中损坏了不少;
还有行囊里的药包被刮破洒了出来,或又是被泥水给浸湿了。因此重新剩下来的分量,也只够打上一场短促的战斗了。尽管如此,苏无名还是对于接下来的战斗充满了志在必得之意。至少他麾下这些人马都是从十数个山兵营中挑选出来,擅攀能越的精壮健儿,就算没有火器支援的常规战斗,也是一等一的好手。
随后,他们就着水壶里最后一点烈酒和糖茶,吃了些咸味十足的饼干和炒面;又把剩下的火油弹、爆弹和飞火雷,还有两门碗口山炮都整理了出来。这时候道路上却是突然咿呀有声的驶来了一辆牛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