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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作为其中最为热闹的所在,无疑就是在焚毁后又被平整修复得以重新开放的马球场了。只见旗帜招展而锣鼓喧天,而漫天铺盖其上的九色穹顶罗帷,更是成为了西山别宫当中的额一大盛景。
“终于能够再度见到圣主恣意畅快的笑容了啊!这可真是我辈臣下的无能和耻辱啊”
如今已经是内侍少监、左右监门卫大将军的大内近臣第一序列的李文革,也不由对着正随当啷作响的彩绣飞球,在马球场恣情纵横的那些身形,而谓然感叹道:
“能够为中贵人的忧君之心绵尽薄力,乃是我等鄙陋出身的幸理啊。”
而带着妻子同行出游的左千牛卫中郎将兼西川孔目官林深河,亦是低眉顺眼的附和道:
“你也不必自谦了,更无须将鄙陋出身挂在嘴上。如今天子用人唯讲奉献不问出身的,你既然是朝廷正选的官身,更蒙圣主恩德取了陇西门第之女;日后再从下邳、绵州、金州各支(林氏)势家里找个续谱论宗,那这世上还有几人敢说你鄙薄寒陋呢?”
李文革却是毫不避嫌的亲切抚肩道:却让林深河不禁身上一阵镇的毛孔站立,而谦声应道:
“小人断不敢忘,这都是中贵人的抬爱啊!”
“好了好了,你也莫要如此恭敬和生分了。。好歹是小半个西川之家都要靠你供给,才不至于淡食无力的,无须如此在我面前拘谨。”
李文革却是有些无趣别别嘴,复又转头一边开声召唤道:
“过来,这是杂家新收的小猴儿魏岳,正在黄门令处听效呢,又什么不明白的尽管问他好了。如今难得有御前观览的机会,我也不多碍着贤伉俪了,好好寻些乐子把。。”
这位小黄门魏岳看起来年纪不大却是尤为健谈的人,在嘴上开了话匣子就停不住了;尤其是拿了一张当五缗的盐票之后,就越发的滔滔不绝了:
“圣主虽然对高(仁厚)都护言听计从而无所不纳,但是在经过了这些日子减膳节用之后,还是需要一些开怀畅快的乐子,才是天家御临万方的张弛之道啊。。这也有高都护成全的一番美意啊。。是为你也无需避嫌和介怀则个啊。。你看见没,莫说是各家大小守臣,就连都护将他老人家的押衙队也派来了。。”
“如今可真是一场盛会啊,你看不但山外列番诸国都有使臣前来,连南诏蛮都派人前来观礼了啊。。当然,此辈乃是想要依照旧例求取上国婚姻呢,为此还从清溪关输转过来一大队绵长数里的宝货土贡呢?据说其中光是大象就有足足十对啊。。”
“而高都护亦不愧是高郡王的名门子侄啊,不但雅、丹各州诸羌相继畏服,边就是远在南诏外蛮之地,也是声威震扬啊!当初曾有陈(敬宣)逆旧部引清溪关以西各寨,想要投献与南蛮;结果南蛮一听高都护亲自引兵前来,连忙退兵三十里而拆栅献人,厚币具结以为诚意啊!”
“那些又是什么人啊,难道是外藩的使臣?”
林深河有瞅见站在边缘人群中很有些强颜欢笑,却又在穿戴上陈旧简陋与在场气氛显得格格不入的数人。小黄门魏岳却是不屑的笑了笑:
“他们啊,乃是河陇那边归义军的人,只是除了变乱被逐出来的漏网之鱼;新近自祁山道逃奔行在之后,本来得蒙圣主恩旨庇护一时;但是此辈竟然得陇望蜀,恬不知耻的妄图求请行在发兵故镇,以扶持他们手中那个稚口小儿。。”
“可如今谁不知道,西北那边乃是郑相公在做主,更是行在如今要依仗的要紧外援。怎么可能为此做出舍本取末之事呢,是以如今不但行在上下都不待见此辈,就连外镇各位守臣都要避之不及的。若不是高都护在朝堂上为之宽释一二,只怕早就从驿馆中逐出去了。”
“现在居然还有脸面前来这里观礼,怕不是还抱了万一的心思才是?只是不想扰绕了圣主难得的游乐性致,才姑且由之凑个热闹吧?”
林深河一边不动声色的且由听着,一边心中却突然生出了一个念头来。不久之后,成都城外的黔州马帮聚集的怡乐坊,一处不起眼院落内就咕咕作响落下来了一只信鸽,也带来一份要求协助调查和试探的密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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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陵城下坊区的街头上,一行风尘仆仆的队伍,也再度吸引了不少路边驻足围观的人群。却是林千军和他所押解的囚徒,在历经了江东十多个城邑的巡游之后,终于抵达了最后的目的地。
作为第一次到来的林千军,也开始饶有兴趣的四下打量着,这座太平大都督府的腹心之地和中枢所在。他的第一印象就是人可真多,也是格外的热闹纷繁;各条道路上行走的、大小江河中航行的,就往来如织一直没有停歇过。
而光凭这一路上行旅和居民的穿戴气色,以及沿街建筑的整齐干净和新旧错落之间的商肆店铺摊贩,看起来相应人烟稠密和富庶繁华程度,就要比沿途经过的那些望要大邑更胜一筹的。
与之前他在江东三路所见过的那些战火蹂躏后,犹自疮痍处处的城邑市镇,仿若就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世界一般的。这就是早年起于岭外的太平军,在短短数年光景中所打造出来的局面么?
然后,林千军又不自觉的为自己身为其中一员,而隐隐的与有荣焉起来。也有感而发出某种名物,难怪他曾经追随的张大将军,就算汇集了浙南的全部力量也无法与之对抗和抵挡的。
因为大都督府本身的存在,也代表了天下人渴求太平的景愿和众望所在,也顺应天地人心的大势所趋。林千军如此胡思乱想着,一边充满了期许等待着城内过来接洽的人员。
而在已经被迫中途清洗过多次的囚车之上,在经历了沿途诸多众生百态的反馈和互动之后,俨然有些瘫倒任锤和彻底弃疗意味,或说是死猪不怕开水烫式显得平淡无波、宠辱不惊的前检校侍中、渤海郡王、太尉高骈,也在努力睁大混黄斑驳的眼泡,打量着江陵城外的种种景象。
从这一路过来之后,他也算是见多了沿途的众生百态和反应纷呈;或者说是自从出京以后的戎马生涯多年,就在没有如此的贴近市井民生种种日常之态。但也让他这场充满了屈辱和羞耻的巡游之路,多少有了一些逃避现状的调剂和转移关注的地方。
至少那些贼军对他看管森严而约束很紧,但是至少在日常饮食供给上还是没有什么苛待和折扣的;甚至队伍还有一名随行的大夫,以防他在路上无端生病死掉之类的意外。
所以他除了在城邑里巡游时,例行被群情汹涌之下的辱骂和投掷污滥物件之外,在其他押运途中并不是那么的令人难受和煎熬交迫。中途停下来休息的次数也是颇为频繁。
甚至在一次歇息的庄子里赶上秋收后的社祭之日,不但那些军士得到了盛情款待;就连他这个囚徒,也意外得到了一碗不知道用什么肉做成的炖菜;却是风卷残云一般的吃了个干净,却又觉得之前多年以来吃过的珍馐佳肴,都未尝有如此美味怡然过。
当然了,从高骈被开始巡游的第一站丹徒城开始,地方百姓对于他的态度和反应,也是随着越发西向的行程,逐渐发生了微妙的变迁。比如,从当初江东境内的群情愤慨和深恶痛绝,到后来江西境内热闹纷呈的叫骂与震惊,再到湖南之地的惊奇与好奇。
而自从到了荆州地界之后这种趋势就更加明显了;似乎大多数人都很忙碌而行色匆匆,根本没多少停下来围观。对于他这个曾经名动天下的朝廷重臣反应,也不似当初的那么惊奇亦然,而更多只是一种偶遇当中的一时新奇,乃至干脆就被熟视无睹的忽略了。
这不由让习惯了一路上热闹焦点的高骈,未免很有些失落亦然的空无着落,但却又有不知所措起来。难道自己这么快就亦然被世人给遗忘了么?只是,在这么一路精彩纷呈和跌宕起伏过来之后,他也有机会在自己迎来生命的最后时刻里,好好回想了一番过往的点滴种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