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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容说我都已经想好了——“梅叔真(梅陶)、钟彦胄(钟雅)曾参丹阳王幕,与祖士言亦相交莫逆,可使居中联络。”
梁芬皱眉道:“此皆兖、豫人士,可能为我用否?”
其实严格区分起来,洛阳朝堂上主要存在着三大政治集团:一是以梁芬、荀崧为首的关西党,成员多数是关中秦、雍二州出身,或者在裴该留台前便已投效的中州人士;二是以祖逖为首的关东党;但司、兖、豫三州虽然名义上都是祖逖的基本盘,却因为他原本家世较低——在《姓氏志》出台以前——文学之士则多数都汇聚在太傅荀组身边,形成了第三股势力。
总体而言,荀组一党是比较偏向于祖逖的,因此梁芬才担心,兖、豫人士能听咱们调遣,发动倒祖(约)之谋么?
李容笑道:“祖士少跋扈,太傅亦每有烦言,则若司徒公能够说服太傅,则国政皆在掌握之中——且正如司徒公先前所言,洛阳城内唯士大夫与武夫耳,国家一体,安有东、西之别啊?”利用高门显族普遍瞧不起低门小户——虽说乌氏梁原本的身价也不见得就比范阳祖高,终究家大业大——朝廷公卿也普遍敌视赳赳武夫的现状,你可以设法把荀组拉拢过来啊,反正咱们要倒的唯有祖约一人,并非要除去祖逖,想来荀组是肯上贼船的。
梁芬乃道:“且容我细思其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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祖逖陛辞司马邺,克日发兵,以骁将冯龙为先锋,所部两千,号“复仇军”。
冯龙本是“乞活”帅陈午的部下,祖逖规复河南之时,奉命率八百健卒前往应援,不久后陈川谋杀陈午,这一部“乞活”就此星散,冯龙等人也就此留在了祖逖身边。
兖、豫出身的将领普遍瞧不起“乞活”,甚至于还有敌视心理。这是因为“乞活”外来,本是东嬴公司马腾(后晋爵东燕王、新蔡王)从并州带出来的,就食于冀州,司马腾死后,遂分散于中原各处。“乞活”虽然与胡、羯有仇,敢与胡军抗争,比起大部分官军来都要英勇顽强得多,但终究不是晋朝正规武装,而且组织性极差,等若流民、盗匪,他们既入兖、豫,则挟裹百姓、抢掠富户,甚至于屠村破邑,恶行也自不少。所以中原人对“乞活”的恶感,甚至要超过了蜀民对巴氐(陇上流民入蜀)的恶感。
然而冯龙在河南几场大战中,率领八百“乞活”奋战在第一线,甚至于多次扭转战局,就此逐渐提升了其他将领对他们的看法——“乞活”是贼不是兵,但若收之为兵,确有大用。
因而祖逖就任命冯龙为督护,使其独领一军,并且把别部“乞活”来投的散兵,以及不少原本并州出身的新卒,全都填塞进了这支“乞活”之中。只是“乞活”的名声不好,故而命其更易旗帜,干脆改叫“复仇”。
——你们离开并州,是为“乞活”,如今入我幕下,我给你们活路,你们自当把人生目标更提升一步,要跟着我杀回并州去,向胡寇“复仇”才是!
冯龙率部先渡,祖逖将两万精兵在后。群臣多至渡口相送,祖逖与众人辞别了,最后关照其弟祖约道:“朝中事,一以拜托贤弟,卿当善辅天子,和睦同僚,为我保障后方安稳。但洛阳静谧,我在河内便可心无挂虑,一心破贼。”
祖约说哥你放心吧,有我在,河南、兖、豫,必定稳若泰山。
祖逖又说:“我将此二万军去,足破赵固、桃豹,但恐蘷安自上党来,甚至于羯奴亲至;兖、豫之卒,将陆续进抵畿内,劳卿整训,因应情势,逐部派发为援。尚书省中,唯卿稍通军事,此任非卿不能当也……”
祖约心说哥你也太瞧不起我了,什么叫“稍通军事”啊?我若稍通军事,那岂不是说国中懂得打仗的,就只有你一个人了么?却也不敢辩驳,只说:“都在愚弟身上。”
祖逖深深地望了祖约一眼,随即步向渡口,便欲登舟。正当此际,突然有一骑从西方疾驰而来,到了大军外围,被巡路军士所阻,随即就有一名下将领着远来骑士,分开部伍,快步向祖逖方向跑了过来。
祖逖才欲登舟,就被人提醒此事,他转过脸去远远一望,知道必有重要军情传递,因而暂时揣着手,就跟渡口这儿等着。时候不大,骑士来至面前,双膝跪倒,呈上一封书信。祖逖接过来,顺手抖开,一目十行看了,面上不禁微露喜色。
既是西方来使,八成是通报的关中军情,因而群臣无不提心吊胆地关注着祖逖的神情,直到见其微笑,方才略略安心。祖约距离最近,就问:“阿兄,书中是何言啊?”
祖逖随手就把书信递给他,然后面向群臣,提高声音道:“果不出某所料,大司马于关中,已大破胡矣!”
其实裴该还忙着核点战果,尚未及正式向朝廷报捷,这封书信,乃是河东方面郭诵遣人送来的。郭诵既入蒲坂,便急修书一封,遣部下自蒲津放船,直下潼关,再从那儿换马,一路疾驰,来报祖逖知道。
具体河桥附近那一仗是怎么打的,郭诵也不清楚,信中只是说:大司马与胡寇临河而战,刘粲先归河东,闻败,夜半至渡口,收拢残卒,末将往袭,发箭中其盔缨……武卫将军甄随恰逐胡来东,遂与之共逼胡于蒲坂,刘粲、刘骥兄弟遁去……
既然刘粲都已经跑了,甄随还一路杀来了河东,那么不问可知,河西方面必然大胜啊。
祖逖就此雄心更炽,当即吩咐祖约:“郭声节信中,于关中战事言之未详,且候确信,卿可急遣人渡,报我知道。”随即哈哈一笑,再次朝同僚们拱手,便即带着满腔豪气,登舟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