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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泰建议道:“不克渡口,众心终不得安;而若明日裴该、甄随等至,逼近下阵,恐怕我军也无暇再去攻渡,或将陷于死地。于今之计,当连夜冒雨往攻渡口堡垒,晋人见雨,必以为我不敢夜攻,难免疏忽,或可轻松取下。若得渡口,进退有据,则无惧裴该矣。”
刘粲深以为然——他如今也是被逼急了,在大荔城下,曾连屠各、匈奴精锐死伤数百都浑然不顾地全师猛攻,如今又何惧冒雨攻渡啊?损失再大又如何?只要能够保障退路,再立稳脚跟,死伤再众也是值得的。否则今日全生这些士卒,明日难免都要膏了晋人的刀锋,填了关中的沟壑!
于是命王腾、刘骥,率领氐、羌杂胡猛攻渡口晋垒,真说不上“轻松取下”,但激战将至半夜,伏尸数百,重创者倍之,终于还是夺占了渡口。主要是黑更半夜的,又当雨中,弓箭难以取准,陶侃的舟船就很难再配合陆地守御了。最终陶士行见渡口难守,被迫接应残余步兵下船,启碇而去。胡军来势甚急,落后的十多条舟船都被他们踊跃而登,杀尽舟中晋人,抢夺了过去。
不但夺取了渡口,还得着十多条船,刘粲等胡将之心,这才略微宁定了一些。
几乎就在胡军占据渡口的同时,雨也停了,地面虽然湿滑,倒还不算太过泥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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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甄随果然天不亮便即呵斥士卒起身,然后饱餐一顿战饭,整队汹涌下坡,于破晓时分抵近了渡口。
双方距离还不到十里地,胡军自然也探听到了消息,刘粲便命刘雅率四千步卒往攻,欲图趁着甄随立足未稳之际,一举将之摧破。甄随闻听胡军杀来,便令士卒止步,再次把立营之事托付给王泽,自率那五百锐卒,朝着胡师便直冲了过去。
他这一冲,反倒杀了刘雅一个措手不及,阵列未全,就被甄随率部笔直透入中军,险险杀至刘雅的马前。幸亏刘雅乃胡中宿将,指挥作战,韧性十足,好不容易才调动部众,护住了中军,并将甄随那五百人团团包围起来。
刘雅心道:乔车骑来说,被甄随率数百精锐直透中军,几乎不免,我还当有夸大之辞,今日看来,毫无虚妄啊!这般勇将,如何晋人倒有,而我皇汉反无?
也幸亏他身后就是胡军大寨,随时可以接应,士卒因此战心较定,不至于一触即溃,且能有反噬之力。不象乔泰当日,本来就刚败过一场,士气低迷,那怎么还能够拦得住甄随的猛冲呢?
甄随见胡军团团围困上来,形势对己方不利,急忙驱策士卒,返身杀透重围。他这一顿好杀,斩杀胡兵胡将不下三百之数,但因为突得太靠前,又未能一举而定全功,导致被围,手下健勇也死伤了百余人——可以说是一场蚀本的买卖。
甄随既退,刘雅便即挥师往追,一直杀到尚未完工的晋垒之前。王泽命弓箭手仰射,略略逼退了胡军,将甄随接回阵中。可是这个时候,刘粲又命靳康率部来援,两军就此展开激斗,反复拉锯达七次之多。
将至正午时分,艳阳高照,地面积水逐渐汽化,刘粲见状大喜,便欲命骑兵前突,打算一举击破甄随、王泽。然而忽得急报,说裴该主力已然接近了战场。
裴该昨夜便在大荔城外下寨,遣人进城打探,知道夫人无虞,这才长舒了一口气。听闻甄随已率师前往渡口,他便也不进城,一早拔营启程,来援甄随。两万大军浩荡而至,刘雅、靳康不敢抵敌,被迫在骑兵的侧翼卫护下,收缩回营。
胡营中已然立起了高橹,刘粲登橹而望,见当面晋人约摸三四万的样子,不足己军之半。
其实他算错了,裴该把战兵、民伕分得比较清楚,不似胡军,氐羌杂胡貌似正兵,却也要做苦力,民伕人等逢战时也往往被授予粗陋的兵器,做炮灰顶上——这才是此际各方兵马的常例。故而刘粲宣称二十万大军,战兵不到十万,可在他心中,总是当作有十五六万之众来算的。部分兵马留在了夏阳,部分守山口晋人故垒,还有部分折在了郃阳城下,如今在蒲津之军,尚有十万挂零,那三四万晋人有何可惧啊?
刘粲心说当日在山口,陶侃之所以能够与我对攻数日,是因为他身后是完善的营垒,卒有凭据,士气便盛;如今晋人初来,倘若不使其营垒得完,纯在平原对决,则我胜算依然不小。裴该啊裴该,汝若入援大荔,待郭默所部也来会合,再谋与我对决,胜负尚难预料,既敢轻率入平——这是汝的死期到了!
当然他也知道,己军也是连续行进多日,而且才刚猛攻过大荔,又冒雨攻克渡口,士卒疲累,士气也不高昂,若再搞全师押上那一套,则勇者、懦者相互牵制,定无胜算。因而聚集屠各、匈奴,及杂胡中勇锐者,发兵两万,来攻晋垒。
说是两万,其实第一线也就三四千人而已。因为即便平原对决,正面战场也不可能铺得太开,将领调度指挥,光靠挥舞旌旗是下达不了太复杂的指令的——士卒多是文盲,能够辨识的旗号也很有限啊——往往还需依靠骑兵传令;则若相互间隔太远,骑马来去,必误战机。
刘粲使刘雅在左,王腾在右,命其弟刘骥统率中军,摆开阵势,浩浩荡荡便向晋阵开来。看看抵近,裴该才动。
战阵之常,乃是双方各自立营,然后挥师前出,大抵要在中间位置相接触,展开激斗,倘若一方距己营过近,则不便调度,容易被对方压着打。然而裴该初来,喘息未定,哪有营盘可恃啊?因而不敢过于前出,匆忙布阵,以待敌来。
加上敌众我寡——不能光看眼前这两万人啊,我也得留兵做预备队,不可能全数押上啊——他只能暂取守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