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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拓跋头此番南下,不出刘粲所料,本是奉了郁律之命,来跟晋人联络的。郁律命其觇看长安裴该与洛阳祖逖,究竟是怎样的人物,倘是英雄,便可与之南北勾通,共伐胡汉,若是庸碌之辈……表面上说,咱们还是只听刘琨的吩咐,看他在蓟城有无消息传来,其实已暗生背晋之心。
鲜卑与晋朝疆域之间,隔着胡汉,即便黄河以西,也有刘曜盘踞高奴,还有虚除部向背不明,因而拓跋头并未携带太多从人,大张使节旗号,他只随身带着一名健奴,两个人假装普通牧人,觅道南下。
因为拓跋头对自己的精明有信心,对从奴的武力也有信心,相信于路不会遭逢太大的危险。那么倘若撞见刘曜的大军呢?若有大军遮道,你就算领着一整支使节队伍也没用啊,刘曜岂肯放你去见晋人?
但是没想到,路途前半程安全轻快,等到进了冯翊境内,却骤逢胡汉哨骑,而且一来就是二十多人。拓跋头与从奴转身只能逃,那从奴还于马背上转身而射,连毙两名胡骑。但他这儿一射箭,追兵自然还射,差点儿把拓跋头给插了个透心凉。拓跋头就说算了,别跑了,咱们还是束手就擒吧。
从奴忙道:“阿舅休要颓唐,我便仗此强弓,射尽胡骑,保着阿舅逃出生天!”拓跋头摆摆手说算了,我相信你能把他们全都杀光,但就怕他们临死前,先把我射个七荤八素,又是何苦来哉?
“我但取出代王记认,胡兵必不敢害,即便押我去往刘粲面前,我也自有脱身之策。”——他们这时候也已然听说刘粲率军西征,渡过黄河,侵入冯翊了,此前就已经一连避过了两拨胡哨,可惜这第三拨没能躲过去。
从奴问他:“如此,则代王交代之事难以完成,阿舅即便生还,还如何归见代王啊?”
拓跋头想了想,说这确实是个问题……便即对从奴道:“拂竹真,以汝之能,必可逃出生天,不若汝代我去往长安、洛阳一行,看那裴、祖二公,究竟何等样人吧。”
从奴皱眉道:“我一牧奴,如何有资格觐见二公啊?”
拓跋头道你若这么说,其实我也不够资格……我本来打算,是寻到熟识之人,代为引荐的——“汝可先寻那裴公亲信部曲,名叫陶德的,还有一人唤作卢志父,或许也在裴公幕下为吏,我昔日在幽州,曾经救过二人性命,与他们说我的姓名、形貌,自然知晓。其后再提是代王遣来,则裴公八成肯于召见,既见裴公,再欲见祖公不难也。”
就说话这会儿功夫,从奴拂竹真转身又射杀了两名胡骑,拓跋头朝他一瞪眼,说行了,别射了,我刚才说的话你都明白了没有?拂竹真犹豫了一下,最终点头道:“既是如此,小人去了,阿舅保重。”说着话一带马缰,便向侧面驰去。
拓跋头就此高举双手,只用双腿,缓缓带停了坐骑,束手为胡骑所擒。拂竹真却在又射杀了一名胡骑之后,终于甩脱追兵,逃得无影无踪。
拓跋头在被押着去见李景年的时候,就反复在心中斟酌说词,可惜李景年不怎么问,听说是拓跋鲜卑的使者,便又派人将他解去了郃阳城下。按说拓跋头那番诡言,刘粲自然是不信的,但考虑到既是鲜卑使者,我可以通过他带话给郁律啊,真要是开出封代王,并割整个新兴郡的条件来,不信郁律不会动心。
只是明日便要启程南下,直取大荔、长安,刘粲实在没精力再招待拓跋头,就命他自去歇息,明日一早,给他一匹健马,并干粮、盘缠,以及自家书信,好尽快返回肆卢川或平城或盛乐,去见郁律。只是——“汝不可再南行,若再南行,必杀不饶!”
拓跋头后心全都是冷汗,闻言急忙谄笑道:“殿下说哪里话来,小人奉命来谒见殿下,既是得了回书,自当北归,何必再南下啊?”
正待辞出,刘粲突然想起来,喊住他问道:“汝那从奴,究竟逃去了何处?叫什么名字?”
拓跋头转身笑道:“他还能往哪里去,自然返回草原……但既违我命,说不定去投靠了别部大人,也未可知。至于姓名么,唤作拂竹真。”
刘粲怀疑,这拓跋头其实是从者,那逃去的所谓“从奴”,才是此番郁律遣来的正使,说不定已然寻路南下,前往长安去了……可再一琢磨,就算他去了长安又如何?能见到谁?裴该不还被我围在这郃阳城中呢嘛。
不过其名“拂竹真”,刘粲略懂得几句鲜卑语,知道乃是“随伴者”之意,听着就不象真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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郃阳城上燃起烽火,晋人的哨探远远望见,当即跑马接力,直报频阳和大荔二城。
这些天里,胡、晋双方的探马在广袤的冯翊南部平原上时有遭遇,相互追逐、搏杀,各自死伤不下百数。但随着战事的发展,这方面的伤亡数字反倒逐渐降低——在胡汉方面,正要晋人将郃阳被围之状禀报在外诸军,又何必赶尽杀绝呢?晋人方面,终究主要的目的是等待烽烟在城头燃起,保全性命、传递消息才是第一位的,能不战尽量不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