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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该本拟秋收之后,便即发兵攻打蒯城的张春,可是没想到这一年的收成相当糟糕。
六月丁巳朔,突发日蚀,当时裴该尚未出兵攻打始平、扶风等郡国,便有博士上奏,说日蚀乃大蝗之象。裴该对此并不以为然,还笑问道:“其日有蚀,南北毕见,然岂有普天下皆蝗之理啊?究竟蝗在何处?”博士难以对答。
然而就在即将收获之时,蝗虫真的来了,源头是在并州,铺天盖地直向西南方向而来,覆盖平阳、河东,直至渡过黄河……
不过裴嶷等人就此更相信裴该有气运加身了,因为就跟三年前的蝗灾一样,裴该控制地区又只擦着个边儿。有了当年在徐州灭蝗的经验,关中地区灾情并不严重,也就冯翊、京兆东部六七县被灾而已——河南地区同样。
遭灾最严重的是平阳,好几个县的田地都颗粒无收,百姓大多被迫离乡背井逃亡,纷纷南下,但是河东也无粮啊,因此渡河私逃到司州的就达六七万户之多——对于晋人来说,此次蝗灾不足为忧,反为喜讯。祖逖就此致信裴该,说咱们是不是趁这个机会,今冬两路夹击,一口气去攻灭了胡寇啊?
裴该回信婉拒了。他的理由也很充分,说此番固然是天要灭胡之警,但可惜胡尚不可遽灭,为什么呢?因为咱们收成也很糟啊,再加上安置这数万流民,哪儿还能挤得出远征的粮秣来呢?而且平阳、河东被灾严重,大军入境之后,仓无所得,野无所掠,怎么可能持久?还是踏下心来,老老实实种一两年地再说吧。
祖逖得信,明知裴该所言有理,却也不禁慨叹道:“大好良机,可惜不能掌握!”
至于平阳方面,皇帝刘聪继续窝在后宫声色犬马,啥事儿都不管,太子、相国、大单于刘粲则赶紧召集群臣商议对策。刘粲说了:“本待秋后马肥,便发兵渡河,收复失地,然而天降蝗灾,百姓流离,军粮无着,这可怎么好啊?”
镇西大将军韦忠拱手道:“蝗既天降,自乃上天示警,为政者当恭自反省,以求神庥……”
刘粲双眼一眯,瞳中射出寒光:“子节所言为政者,是说孤不德么?”
韦忠急忙摆手:“臣非此意。臣意此必去岁废太弟谋乱之余绪,相国当上奏天子,请息声色,驾御前朝,统驭百僚,始可平息天怒。”表面上说刘乂,其实指向刘聪——你身为天子整天喝得醉醺醺的,不跟群臣会面,老天爷怎么可能不发怒呢?
刘粲明知韦忠所言有理,但他不能就此附和——一则皇帝终究是他老爹啊,为人子者岂可明言父过?再者说了,刘聪不管事儿正好,他若是哪天突然间振作起来,又把我往哪儿摆哪?于是略一颔首:“此皆废太弟之过!”
正好刘乂下台也有一段时间啦,相关舆论渐息,而刘曜又让裴该给打跑了,则此时不下手,更待何时啊?刘粲就此起了杀心……
随即假模假式地说:“孤自当进谏天子,请驾前朝,然——此外,卿等尚有何应对之策哪?”
太保朱纪皱着眉头说:“我今被灾,何云出征?诚恐晋寇反将趁机前来侵扰,如之奈何?”
司隶校尉乔智明摇头道:“太保多虑了。虽然平阳、河东被灾甚重,但关中、河南同样歉收,晋寇何敢谋我?”
朱纪道:“河东多大族,如裴、薛等多据坞堡,不从王命。彼等多年积聚,必有余粮,我若不往取,则晋寇渡河来取,恐便有谋我之力了——不如发兵夺取之!”
太师、汝阴王刘景表示反对,说:“不可——彼等虽然割据,然亦勉从王命,若即征伐,必致人心背离。且裴氏还则罢了,薛氏垒固兵强,我军无粮,如何征讨?还是遣一介之使,命其贡献为好。”
刘粲问道:“彼肯献粮么?”
刘景摇一摇头,白胡子连连颤动:“亦未可知……”随即面容一肃:“即彼等肯献粮,于国家亦不过杯水车薪。臣有一言,或逆殿下之耳,还望殿下勿怪。”
刘粲忙道:“大王三世老臣,若有所言,粲自然洗耳恭听。”
刘景手捧笏版,大声说道:“我知殿下素忌雍王与上党郡公,然国事悬危,不可不息弭纷争,假彼二人之力……”
刘粲一皱眉头:“如何假二人之力?”
刘景建议说:“前雍王于大荔为竖子所败,退至上郡,遣使谢罪,殿下兴雷霆之怒,本欲黜其为民,因谋册立大典,尚未成行。如今乃可慰劳雍王,告以国中之灾,命其南下以牵绊晋寇,将功赎罪……”
刘粲暗中冷笑,心说刘曜如今哪儿还有力量南下去打裴该啊,而就算他有力量,见我正忙慌着,他高兴还来不及哪!反正要换了我,肯定是会幸灾乐祸的。
只听刘景继续说道:“上党郡公方灭王浚,雄踞河北,并未被灾,乃可加其爵禄,命其东进,以攻并州。并州之蝗,不弱于平阳,刘琨艰危之状,想亦不下于我,或能趁机平灭之,则可免受晋寇三面包夹。即上党郡公不能灭刘琨,亦可打开通路,使其输粮于平阳……”
众臣纷纷附和,说这是个好主意,虽然石勒自己跑河北去了,不肯奉命东归,但终究仍然打着咱家旗号啊,而且这回等于把并州的土地、民户赏赐给他,他能不乐意吗?若有河北粮食运到,咱们起码可以踏实过完这个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