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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岗的府邸位于城南的兴善坊之中,这座大宅修建之初便花费了铜钱六万贯,随后又增加了许多别的园林景观,其中竹林掩映,九曲十回,可谓美轮美奂。
慎独轩是相府之中别立的一座小楼,高不过三层,然而家中上下人等都知道这座小楼是老相爷平日里最喜欢的一处所在。
韩岗经常命管家备好酒菜,一个人独坐轩中小酌几杯,每逢大事更是如此。
当年鱼辅国带兵入京诛杀晋王楚王的时候,老相爷在这里足足带了一宿才换上朝服去上朝。
今天城里四处都是喊杀声,听说是摩尼教的邪徒造了反,相府里的大家心里也是有些瘆得慌,不过看着慎独轩顶上的灯光还亮着,便知道老相爷还是在享受他那点优哉游哉的闲暇时光,也便安了心。
天塌下来还有韩相顶着,些许个闹事的匪类,乱不了这大虞天下。
慎独轩中的布置与相府比起来,实际上是劣了一等,不过这里面的各色家具都是老相爷之前用习惯了的。
那熏黄的书柜,掉了一角的香炉,于韩岗而言,透着一股往日岁月的亲切感。
便是下酒的小菜,也都是韩岗年轻时随父亲小酌时老太君常备的菜式。
一小碗胡麻油淋过得白菜心,一碟拍碎的黄瓜,一小碗煎过得花生米,红泥小炉里焖熟的羊肉。
韩岗捉着竹筷饮上一口家乡的西凤酒,好像回到了刚刚中了明经试,被任命为县尉的那一段时光。
年轻啊,真好。老相爷叹了一口气,举起酒杯和对面的那位老友碰了一下,然后一口将回忆和追思尽数饮下。
“经过了这么一番折腾,瑞儿的官,恐怕还是要升一下。”坐在韩岗对面的那人身穿蜀丝织就的道袍,发髻上插着一根仙鹤模样的玉簪,三缕长须垂到胸口,看面目不过三十余岁,然而眼神却透着一股遁破大千的潇洒和沧桑。
“升官是什么好事吗?”韩岗摇了摇头。“你们武当和少林忽然齐聚白玉京,难道真的是因为道圣在现身吗?”
与韩岗对引得中年人正是武当掌门鹿饮溪。
“道圣是否现身并不重要,道圣是江湖谣言亦或者确有其人,也不重要。”鹿饮溪夹起一筷白菜心放进嘴里。
鹿饮溪是一个现实主义者,这一点他觉得自己和少林寺的方丈法信实在是同道中人。武林人往往总会忘记他们依旧是天下间的一员。饿了一样要吃饭,病了也一样要吃药,总有些“少侠”把自己当成了无父无母无亲无朋的泼皮。
武功只是实现目标的一个工具,鹿饮溪一直都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
“你们来白玉京,实际上是想帮着摩尼教入土为安。为了这个目的,哪怕道圣是在天涯海角,你们也能让他在白玉京出现。”
这里面的道理,鹿饮溪明白,韩岗也明白。
“瑞儿已经是左金吾大将军,武职已经到了极点,再往前走一步便是外放节度使。”韩岗叹息一声:“这一步如果迈过去,我们韩家就是满门诛灭的结局。”
鹿饮溪皱着眉头,作为一名江湖人,他很难理解韩岗这种消极的心态所谓何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