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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说她做回苍隐国人,这让他想起从前。那时,她指着漕江以西对他说那是她的故乡,说她不喜欢战争,说已身在雾烈,再也回不了故土。不仅如此,她还用生命的价值诠释对雾烈的热爱,感化他浪荡的心,感染他用心的情。如今,他真如她所言,成为雾烈颠覆战争的权者,功成名就,心却空空如也,还要与她为敌。
他不明白,为什么家国仇恨、儿女情长两者之间,不可以平衡?为什么他拥有她的爱,却不能与她长相厮守?为什么他守住江山,就要以永远失去她为代价?难道世事真如俗语般,有舍才有得?难道做帝王就该抛弃个人情感?
他没能实现他与她的盛大婚礼,没能让她穿上嫁衣,反而掠夺了她另一份幸福,为她的命运再添一道伤口。这一世,胭脂注定是他生命中唯一的不圆满。
秋风四起,燕陌伫立在空旷的平原上,守着幸福的泡影,发出一声遗憾的叹息。
回撤路上,胭脂拆下头上所有珠花,素面长发地坐在马车里,想起从前常做的噩梦,像灵魂出窍般,呆呆地守着奚桓的遗体。她太笨了,笨得离谱。那个梦早就预示了今天的一切,而她竟然一点也未察觉。紧紧地牵着奚桓的大手,目不转睛地盯着他血污的脸,想起那些有他宠爱的日子,依然甜蜜,而甜蜜之后是马不停蹄的忧伤。
自双亲过逝后,她就不再领略生活的美好,直到与桓重逢。他用热烈的爱与无限的宠教会她快乐,教会她牵挂与思念,并将她转化为一个单纯的、与世无争的小女人。也许太过幸福是一种奢侈的过错,所以连老天也嫉妒。
“桓,你的爱我都明白。”她低身吻了吻他的额头,疼痛蔓延四肢百骸。当悲伤到了极致,就会连眼泪都流不出来,当爱到了极致,就会忍不住为对方牺牲自己。也许,她这一辈子,从出生那天开始,就是为遇见奚桓而存在。所以即使阔别十年,缘分依然牵引奚桓找到了她,为她付出所有,直到生命的尽头。
“宁愿壮烈地死,不愿屈辱地活。桓,这就是你的信念吗?”她触摸着他的面容,领略着他说过的话,自言自语。长久以来,她把奚桓当做大树,只懂在树荫下乘凉,从不曾想大树会有倒塌的一天。当这一天出乎意料地来临,当她意识到自己失去了依靠,就不可避免地彷徨无助,就不可避免地去想:她的未来会怎么样?孩子未来会怎么样?苍隐的未来又会怎么样?
手搁在尚很平坦的小腹,她顿感疲惫乏力。这是她与奚桓共同的骨肉!他用壮烈的死换来她与孩子的生。这样的生不同于屈辱的活,而是延续苍隐的希望。“难道……你是要我撑起苍隐的天?”她呢喃着说,忽然想起临昭传达过奚桓遗命:不论孩子是男是女,均立为太子,成年后即登位。
没错!为了他们共同的骨血,她必须将软弱收藏起来,化悲痛为力量,意念一动,脱口而出,“停车!”话语间已然有了底气。
车依言停下,侍女们扶她下车,虽然步履不稳,精神却镇定不少。
马车一停,浩浩荡荡的队伍也跟着了下来。姬修、临昭、立则、亦良都靠了过来,关切备至。
胭脂强装振作,浏览了几人表情,发现从前无比精神的姬修似乎老了不少,而以冷酷著称的临昭则一脸悔恨,自责不已,立则、亦良悲戚无比。人人心里都怀揣着悲伤。
倒是几个人看胭脂沉静的样子,颇感意外。
“漕江已过。命令队伍暂停片刻。本宫有话对丞相说。”胭脂表情肃穆,言简意赅,却自称‘本宫’,二个字即将不露而威的气势展现得淋漓尽致。
姬修一听,暗叹胭脂转变之快,完全不似那昭月宫天真无邪的娘娘,脚步不由自主地跟着胭脂移动。
“临昭,你也一并过来。”胭脂退却侍女,背对所有人,走向队伍侧面的空地,等走到安全之境,才停下,身影落寞。
姬修与临昭对视一眼,问:“娘娘,您不是有话对老臣讲吗?”
胭脂优雅地转身,锐利的目光流连于两人之间,直截了当地道:“你二位,一个是当朝丞相,一个是肱股之臣,都是圣上最信任的臣子。如今圣上长辞,二位可曾想过苍隐的未来?”
一个女子,夫君刚才离世,即能将悲伤一丝不苟地掩藏起来,表现出万事自若的样子,绝不是普通人!姬修意识到这点,心中莫名振奋。
同样的,临归有与姬修一样的感触,对胭脂刮目相看,亦庆幸圣上好眼光,所挑伴侣世间少有,将曾说过的话又说了一遍:“臣离开圣上前,圣上曾说不论娘娘所诞是男是女,均立为太子,成年后即登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