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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不到头的梅林在飞雪中怒放,层层点染,如云似霞,又如一团团燃烧的火焰,将阴霾低沉的天也染成红色。梅林边上,一个白衣胜雪的女子回眸凝望,她的面容看不清楚,然而风姿绰约,气度高华,那一种冰清玉洁,胜过飞雪寒梅,清绝丽绝。
风怀舞一心一意赋予那女子生命与灵动,温柔地勾勒出每一根线条,然后依依不舍放下笔,视线流连在画上,久久不移,仿佛可以看到伊人清澈的眼波。
一别十年,不说踪迹,连魂魄也不曾入梦,素素,你不再爱我,竟连恨也不屑吗?素素,低呼着这个名字,一扬手,画卷翩翩落向桌旁的火盆,火苗腾地升起,吞噬着梅林、天地和那个心心念念的女子。
风怀舞耗尽全力控制自己不去抢救,眼睁睁看她全身变亮,发出不可逼视的光,头发四散飞扬,然后一点点变暗成灰,消失在火中,他的脸也一点点变的苍白。
心早已麻木到不会再痛,只有漫天盖地的空虚和无孔不入的寒冷。他的世界,在短暂的停留后,又一次失去。
他被困在这个园中很久了,明明有路,却怎么走都走不出。原想借机查探林家虚实,不料连小小阵法都破不了。林自侠,一代武林奇才,累父亲身死,母亲亡故的人,果然名不虚传。
风怀舞冷冷眯起眼睛,英才盖世又如何,名满天下又如何,他的计划一发动,就不信林自侠能飞上天去。不过当务之急是找到园中道路的秘密。
旁边的梅林中有动静,他侧眼看去,下雪了吗?还是白梅的花瓣全落了?漫天一色的白,纷纷扬扬,霏霏洒洒。
他提气飞入林中,忽然愣住,一动不能动,一个白衣少女正在林中翩然起舞。那一场惊世绝艳,寂天寞地的舞,多年之中风怀舞从未有一刻忘记。一闭眼,那清雅的少女,清寂的梅林和清扬的舞姿就现在眼前,甚至能闻到不知是少女还是梅林发出的清香。
那一刻,他明白了冥冥中的定数,他曾经嫌不够响亮的名字,正是一种预示——用尽一生去怀念这一场孤寂惊艳的舞。那一刻,俗世的恩怨,家族的深仇,第一次从他心头远去。
少女发现了他,却旁若无人地继续跳舞。他摘下腰间短笛,以曲相和。少女停顿一下,似乎有些惊奇,然而在淙淙流水的笛声中,她很快忘乎所以,尽情地旋舞。
如果此刻有人来,会惊奇地发现原本清冷的笛声是这样温柔,而那少女原本孤寂的舞也有了一种旖旎。
一曲终了,两人相视无言,直到一片花瓣落下,落向少女的肩头。少女以手相接,看花瓣温柔地落在手心,抬头笑道:“好美的花。好美的曲子。”
风怀舞所有的仇恨,孤愤都融化在这一笑中,微笑道:“好美的手。好美的舞蹈。”
少女脸上的绯红一闪而过,眼睛仿若天上的寒星,一眨一眨,笑道:“我喜欢跳舞,爹爹逼我练武,我就偷偷跑出来跳。你可要为我保密。”
风怀舞忽然从天上掉到地下,她爹是谁?脸上笑容有点僵硬,说道:“那是自然。敢问姑娘芳名。”
少女扑哧一笑,说道:“你不是已经猜到了吗?我叫林素云,是这里半个主人。”
风怀舞既惊她的身份,又惊她的敏锐,竟能猜到他心中所想,不由得冷下面孔,行礼道:“原来是庄主小姐,失敬。多有冒犯,请勿见怪。”
林素云见他前后旁若两人,也学他拱手回礼,道:“原来是风公子,久仰。素云年少,还望体谅。”
风怀舞更惊,她如何知道他姓氏的?事关生死,掌下暗暗运气,微笑问道:“林小姐如何知道我的姓氏呢?”
林素云正色道:“阴晴不定,是为‘疯’。”说完笑着跑开。
风怀舞松一口气,不禁自问,如果她真的识破他的身份来意,他会杀她灭口吗?微一思索,轻轻叹口气,如果她都知道,没道理林自侠不知道,林自侠知道了,也就无灭口的必要了。
一阵风吹过,梅花簌簌落下,风怀舞俯身拈起一瓣,哪一朵是曾有幸近她芳泽的呢?
清香更浓,风怀舞不觉有些痴了。忽然发现这清香不同于自然的花香,顺势滑出三丈远,这才抬头。林素云不知什么时候回来,站在那里,嘴角含笑,眼波流转中带出几分戏谑灵动。
“我来带你出去。”她说,“这园子是齐大师设计的,不熟的话很容易迷路。”风怀舞虽然不愿意受林家的恩惠,但很愿意和这少女在一起,二来也不想一直困在这里,现在不是保持骨气的时间场合。
风怀舞跟在林素云身后,心绪纷乱。天然去雕饰,清水出芙蓉。为什么以前只用心习武,没多念几本书呢?不,她是仇人之女,怎么可以对她有什么念头。风怀舞一时胡思乱想,一时自怨自责,没留神林素云停下脚步,一头撞了上去。林素云身形一闪,闪了开去,风怀舞却一头栽倒在地。林素云过来相扶,却又笑个不停。